###第四章裂變

晨霧還未散盡，林秋月已經背著竹簍上了后山。露水打濕的褲腳粘在小腿上，她撥開荊棘叢，指尖忽然觸到一簇暗紅色的野山椒——這是母親生前常采的品種，果實細長如刀，能在石縫里扎根。

“媽媽，癢……“背上的小寶抓撓著脖子上的紅疹，昨夜孩子突發蕁麻疹，她只能把熬醬用的艾草煮水給他擦身。此刻竹簍里除了辣椒，還塞著退燒藥和奶瓶，不銹鋼瓶身在晨光中泛著冷冽的光。

山腳下突然傳來引擎轟鳴聲，三輛供銷社的卡車正堵在村口。張德才搖下車窗，沖著收辣椒的村民喊：“現結現款，一斤兩塊五！“人群騷動起來，原本要送去林秋月家的辣椒筐紛紛調轉方向。

“秋月姐！“幫工翠姑氣喘吁吁追上來，“咱定的五百斤二荊條，全被供銷社截胡了！“

林秋月掰開野山椒聞了聞，辛辣直沖鼻腔：“讓他們收。“她摘下幾串辣椒塞進簍子，“你去通知各家，今年后山的野生椒我按三塊收。“

“可這些野椒又小又難采……“

“曬干了做剁椒，“她擦掉小寶嘴角的奶漬，“你忘了？我娘說過，野椒的香氣是老天爺賞的。“

下山時遇到王建軍蹲在田埂抽煙，腳邊堆著十幾個空酒瓶。男人看見她背上的孩子，突然啞著嗓子說：“西頭老劉家的三輪車，能借來用。“

林秋月愣在原地。這是結婚七年來，他頭一回沒冷嘲熱諷。

“看什么看？“王建軍踢飛一個酒瓶，“老子怕你摔死連累孩子！“

暮色四合時，灶屋成了戰場。二十斤野山椒鋪在竹篩上，像撒了把星星。林秋月邊剁辣椒邊盯著藥罐，中藥的苦味混著辣味嗆得人流淚。女兒妞妞突然哭著沖進來：“媽媽，他們說你做的醬有毒！“

村口大槐樹上貼著告示：【警惕三無辣醬】，落款蓋著模糊的紅色公章。翠姑舉著鏟子要撕，被林秋月攔住：“拍下來，鏡頭對準公章編號。“

深夜，兩個孩子咳喘著擠在床頭。林秋月一手摟著他們，一手在手機上編輯視頻。發紅的眼睛盯著質檢報告特寫，背景音是她沙啞的解說：“…菌落總數低于國家標準60%，歡迎隨時送檢…“

視頻發出去時，藥罐噗噗冒著熱氣。她忽然想起什么，從嫁妝本里抖出片干枯的紫蘇葉——這是母親教她的解辣秘方。

第二天，張德才在供銷社門口被記者圍住。“請問貴社偽造公章散布謠言是否屬實？“攝像機鏡頭下，他額頭滲出冷汗：“這是惡意誣陷……“

同一時刻，林秋月正在老磨坊調試設備。王建軍抱著孩子站在門口，看她在蒸汽繚繞中穿梭。破碎的窗玻璃漏進光斑，照見她脖頸后結痂的曬傷——那是前些天采野椒時被荊棘劃破的。

“喂，“男人突然開口，“工商所的人往這邊來了。“

林秋月的手頓了頓，繼續往陶罐貼標簽：“帶孩子們去李嬸家。“

“老子說工商所……“

“我知道。“她轉身時，王建軍才發現她耳后別著錄音筆，“記得買瓶鈣片，小寶夜里腿抽筋。“

穿制服的人闖進來時，林秋月正在直播熬醬。手機支架旁擺著營業執照，鏡頭清晰照見她的手部特寫——從洗辣椒到封罐全程戴著手套。

“有人舉報你無證經營。“領頭的人亮出證件。

“許可證在墻上，“她舀起一勺辣醬，“要嘗嘗嗎？正宗古法發酵。“

直播間人數突然暴漲，彈幕刷滿屏幕：【支持小姐姐！】【工商局打假變帶貨？】。執法人員尷尬退出去時，林秋月對著鏡頭微笑：“現在下單送紫蘇梅干，解膩降火。“

傍晚，王建軍盯著堆成山的快遞單，突然嘟囔：“那個…鎮上快遞點要收五毛一單。“

“我知道。“

“老子認識個跑運輸的，“他踢著石子，“三毛就能發。“

林秋月把計算器推過去：“那你明天去談？“屏幕藍光映著男人漲紅的臉，運費統計表上跳動的數字，比他過去三年掙的工錢都多。

深夜，她在磨坊角落發現兩盒沒拆封的痱子粉。手機震動起來，收購商老陳發來消息：【張德才被停職調查了】。月光透過瓦縫漏進來，照見賬本上新添的筆跡——是王建軍歪扭的字：【運費每單省2毛】。

藥罐突然沸騰，她沖回灶屋時，發現兩個孩子偎在柴堆旁睡著了。妞妞懷里抱著半罐辣醬，標簽上畫著歪歪扭扭的太陽——這是白天直播時孩子偷偷貼的。林秋月輕輕擦掉女兒指尖的辣椒籽，突然聽見背后傳來笨拙的腳步聲。

“喂，“王建軍抱著毯子杵在門口，“…給孩子蓋上。“

夜風掀起賬冊，最后一頁粘著的野山椒籽正在發芽。遠處傳來悶雷聲，今年的第一場暴雨要來了。

（本章關鍵進展：1.野生辣椒打開新市場 2.王建軍首次參與經營 3.直播反擊謠言 4.張德才勢力瓦解 5.孩子病情暗示家庭關系回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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