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府里的時候，聽人說你是個傻子，你那時真是個傻子嗎？”

羽幼蝶道出閨名后，臉頰微熱，略微有些羞窘，不甘示弱地回敬道。

顧惟清不以為忤，認真思索片刻，點了點頭，坦然道：“小時候腦子確實有些不太靈光。”

“那現在怎么變聰明了呢？還會使這么厲害的劍法？”羽幼蝶好奇心起，忍不住追問道。

“原因你也是知道的，我隨周師在停云山上讀書誦經。”顧惟清答道。

“你讀的什么書，能讓一個傻子變得聰明起來？”羽幼蝶眸光閃動，追問不休。

顧惟清微微一笑，說道：“此事說來話長，往后若有機會，再講給羽姑娘聽。”

羽幼蝶本是隨口一問，見他又在搪塞，心中微感不悅，暗忖，誰有閑工夫聽你說書？

可忽地想起，谷中確有幾戶人家的孩子，總是呆頭呆腦的模樣，若讀書真能開竅，倒是一樁善事。

于是，她欣然應道：“好。”

此時，碧空如洗，白云悠悠。

祭典氛圍愈發熱烈，一群身著五彩羅裙的女子，將一盤盤鮮亮欲滴的瓜果時蔬，傾倒在寬闊的中央廣場上。

不多時，五彩斑斕的果蔬便堆砌成了一座絢麗彩塔，馥郁芬芳彌漫開來，引得蜂蝶沉醉其間，流連不去。

那些身姿婀娜的彩衣女子又手挽著手，環繞彩塔，步履輕盈矯健，翩躚起舞，演繹祈愿豐收的古老儀式，舞姿曼妙，令人目不暇接。

孩童們瞅準大人疏忽的空隙，悄悄從彩塔上摘下幾顆果實，急急塞入口中，又在大人們的笑罵呵斥聲中，嬉笑著四散奔逃。

一時間，激昂的鼓聲、悠揚的笛音與清越的鐘鳴，以及男女老幼的歡聲笑語，交織成一片歡騰的海洋。

“據傳每當春暖花開，萬物生長，大地五彩斑斕之時，神靈便會滿心歡愉。”羽幼蝶似被眼前絢爛景象所迷，聲音悠然。

顧惟清心中暗想，一個喜食瓜果蔬菜的神祇，或許不會為非作惡。

這時，幾名彩衣女子各自端著盛滿新鮮蔬果的木盤，款步至山壁圖騰前，虔誠俯首，獻上祭禱。

禮畢，她們正欲將祭品分予尾隨的孩童，目光流轉間，卻遠遠望見少司命羽幼蝶正與一位陌生清俊少年并肩而立，兩人言笑晏晏，神態頗為親近。

幾名女子不禁相視莞爾。

為首的紅衣女子蓮步輕移，行至二人面前，優雅屈膝行禮，雙手奉上盛滿鮮果的木盤，眸光盈盈，大膽地落在顧惟清臉上，流連不去。

羽幼蝶見狀，唇角微揚，聲音如清泉擊石：“這些果子祭祀過神靈，吃了能添福增壽呢。”

顧惟清見盛情難卻，便道了聲謝，從盤中揀選幾枚果實送入口中，果然清甜多汁，唇齒留香。

恰在此時，一名身著湛藍羅衫的女子悄然走近羽幼蝶，將一支編織精巧、綴滿鮮花的五彩花環，輕輕簪在她如云的發髻上。

女子屈膝萬福，輕啟朱唇，聲音溫軟：“愿少司命芳華永駐，福壽綿長，早日覓得如意郎君。”

羽幼蝶猝不及防，霎時間羞得滿面飛霞，直如桃花初綻，嬌嗔道：“七姐姐！你又來捉弄我！”說著，便伸手欲摘那花環。

藍衫女子眼疾手快，柔荑輕按羽幼蝶手腕，眸中含笑，聲音卻帶了幾分鄭重：“幼蝶，這花環乃吉祥之物，既已戴上，今夜子時前萬萬不可取下，否則便不靈驗了。”

說話間，她明亮的眼波若有似無地掃過一旁的顧惟清，含笑指了指羽幼蝶。

眾女子留下一串清脆悅耳的嬉笑聲，翩然如彩蝶般相攜離去。

羽幼蝶僵在原地，指尖觸著發間花環，摘也不是，不摘也不是。

摘下，恐有不敬神靈之嫌；戴著，又仿佛默認了心中期盼那“如意郎君”，羞意如潮，心跳也亂了方寸。

正自患得患失之際，忽覺頭頂微微一輕。

她心下一驚，連忙抬手去摸，發髻間已是空空如也。

抬眼望去，只見顧惟清負手而立，正靜靜望著她，微微而笑。

羽幼蝶心知必是他取走了花環，然環顧四周，竟不見花環蹤影，也不知他藏于何處。

欲開口詢問，又覺得難以啟齒，只道他此刻笑容定是在取笑自己，臉上紅暈更濃，直燒到耳根。

她櫻唇微張，想要辯解幾句，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一時思緒紛飛，竟心神大亂。

......

不遠處那絢麗的花果彩塔前。

青驄馬正馱著一位綠衣少女，在熙攘人群中靈巧地穿梭跳躍。

左右兩側，一白一紅兩匹駿馬如影隨形，拱衛在側，威風凜凜。

那綠衣少女咯咯嬌笑不斷，從懷中掏出果脯蜜餞，揚手擲向半空。

三匹駿馬心意相通，同時長嘶一聲，四蹄猛地蹬地，矯健騰空躍起，張開大口，精準地將空中美味一一接住。

眼見祭典現場被攪得人仰馬翻，一片喧嘩混亂，聞訊趕來的守衛連聲呵斥，試圖制止。

奈何這三匹駿馬皆是天生異種，奔騰沖撞時勢若奔雷，矯若游龍，守衛竟一時難以近身制服。

正當一人三馬玩得興起忘形時，人群中驀地傳來一聲沉喝：“阿蠻！祭神大典之上，如此胡鬧，成何體統！你又想被關禁閉了嗎？”

發聲者乃是一位身形魁梧、面容威肅的中年人。

綠衣少女聞聲，大驚失色，慌忙喊道：“爹爹來了！清風快走，咱們去找姐姐！”

話音未落，青驄馬一聲長嘶，三匹駿馬猛地發力，沖破守衛的松散包圍，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

......

正當羽幼蝶心亂如麻，神思不屬之際，耳邊陡然響起一陣清靈嬌脆的聲音：“姐姐！你躲在這里做什么，讓我好找！咦？他是誰呀？”

顧惟清循聲望去，只見一位眉目靈動、爛漫天真的綠衣少女正騎在那匹青驄馬上，手指繞著胸前垂下的細辮，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正好奇地打量著他。

少女雙臂各套著幾只亮閃閃的銀環，頸間掛著一支精巧的銀項圈，嬌小的身軀在馬鞍上不安分地搖來晃去，項圈上的小銀鈴隨之叮叮當當，清脆悅耳。

少女眨巴著大眼睛，瞧著立在姐姐身旁的顧惟清，見他面如冠玉，眉若墨畫，尤其一雙璀璨明眸，格外惹人注目。

她不由得驚訝出聲：“咦？姐姐不是去追殺那些惡賊了嗎？怎么帶回來個漂亮郎君？”

綠衣少女這一打岔，羽幼蝶也回過神來。

她連忙收斂心緒，板起面孔，故作嚴肅道：“阿蠻，不得無禮。這位是明壁城的少郎君，還不快快下馬見禮。”

說罷，又轉向顧惟清，介紹道：“這是我堂妹，阿蠻。”

阿蠻坐在青驄馬上紋絲不動，聞言卻瞪大了眼睛，拍手驚呼道：“哎呀！明壁城的少郎君！我知道他！”

羽幼蝶似是驟然想起了什么緊要之事，臉色一變，心中大急，也顧不得儀態，探身向前，伸出手去，便要去捂阿蠻的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