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振與方良也是全神貫注，側耳靜聽，顯然對此同樣好奇萬分。

顧惟清緩緩道：“此法名喚‘先天一炁，萬象絕牢’。這門神通攻守相合，隨心而變，彼時那大妖不明玄機，竟敢以身試法，自投羅網，終落得形神俱滅，萬劫不復。”

三人聽聞此言，心中如驚濤拍岸，激蕩難平。

彈指鎮殺合神境大妖，揮手伏滅十數萬妖卒，這是何等神仙手段！

郭浚抬頭望向顧惟清，眼中熱切如火，激動問道：“少郎可會施展此法？”

“先天一炁，萬象絕牢”此術乃是周師自萬年前殘法“袖里乾坤”中參悟而得。

他此前在西衛城初戰妖猿，乃至與那白毛老妖纏斗時，皆曾粗淺運用過此法。

但那不過是憑借自身真氣強行施為，與這門神通真正的容觀威能相比，尚有天壤之別。

此刻正值他方才激勵軍心，豪言破局之際，若坦言不會，豈非自損顏面？

況且，恩師所賜金符尚在懷中，若過于謙抑，恐有藏私自斂之嫌。

心念電轉間，顧惟清欣然頷首，坦然道：“略窺門徑而已。”

見三人皆露出欽佩之色，他又補充道：“此術需修至金丹之境，方能初顯幾分威勢，至于舉手投足間鎮滅萬妖，那已是元嬰真人的手段了。”

程振等人皆是心思通透之輩，豈會聽不出少郎話中留有余地？

但西門一劍斬三妖的戰績歷歷在目，貨真價實，他們心中對少郎的敬重絲毫未減。

方良鄭重抱拳，肅然道：“以少郎天縱之資，登臨金丹乃至元嬰，指日可待。”

顧惟清淡然一笑，道：“承方都尉吉言。”

郭浚隨聲附和幾句，忽又悶聲悶氣地嘀咕道：“可惜當年俺和方良奉夫人之命，護送那羽氏少司命回印月谷，啥也沒看著，還錯過了那場與妖物的決戰。”

明壁城既與九氏結盟，對羽氏施以援手，本是應有之義。

可郭浚助羽氏擊退妖物后，對方卻推三阻四，遲遲不肯發兵回援明壁城，此事如鯁在喉，令他耿耿于懷至今。

他重重一拍桌案，憤然道：“當年俺們五百兄弟馳援印月谷，血戰連場，大半埋骨他鄉，方良一條手臂也是折在那里。”

“可戰后呢？羽氏連一兵一卒都不曾派來，若非明壁軍主力拼死擋住妖猿，那些土著早被屠戮一空，一群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方良搖頭嘆息：“印月谷遭劫，羽氏青壯傷亡殆盡，你我親眼所見，他們縱然有心，亦是無力回天。”

郭浚滿臉不屑，梗著脖子反駁：“千八百人總還湊的出來吧？印月谷天險之地，卻連幾萬妖卒都擋不住，要他們有什么用？”

他哼了一聲，大大咧咧嚷道：“等殺光圍城的妖物后，俺們就去印月谷，把那少司命搶回來獻給少郎，也好伺候少郎起居。”

“少郎當面，不得胡言亂語！”方良呵斥，隨即向顧惟清告罪，“這廝就是個粗鄙武夫，口無遮攔，還望少郎勿要怪罪。”

顧惟清笑道：“郭都尉也是一片好心，何罪之有？”

郭浚嘿嘿干笑了兩聲，撓頭道：“少郎果然是雅量高致。”

......

不覺間，夜色已深。

皓月當空，清輝遍灑，如練的月華自窗欞流瀉而入，將正堂映照得一片空明，無須燈火，亦纖毫畢現。

堂內悄然無聲，落針可聞。眾人屏息凝神，靜待決戰時刻到來。

驀地！

四方高聳的城樓上，驟然炸響隆隆鉦鼓！

聲如九天驚雷滾落，即便身處衛城正中的軍署，顧惟清也覺耳膜嗡嗡震顫。

程振心頭一凜：“來了！”

他霍然起身，正欲向顧惟清請示方略，卻聽顧惟清先一步開口：“程校尉為此地主官，一應軍務部署，盡可自行決斷，無須問我。”

“我唯有一諾可許，今日有我在此，東衛城定當安然無虞。”

顧惟清神色從容，語氣堅定。

程振聞言，心中大受鼓舞，他重重點頭，轉身對方良、郭浚沉聲吩咐道：“北門鼓聲最急，妖物主攻方向必在此處，你二人速去巡察東、南兩門，若彼處妖物暫無動靜，立返北門城樓匯合！”

“得令！”方良、郭浚肅然抱拳領命，向顧惟清行過軍禮，旋即大步沖出軍署，身影沒入夜色，朝各自守備城門奔去。

此刻北門城樓之上，旌旗在夜風中獵獵狂舞，肅殺之氣彌漫，輔兵們弓弩上弦，刀劍出鞘，陣列森嚴。

一張張年輕或滄桑的面龐在搖曳火把映照下，堅毅如鐵，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甕城內，重甲軍士持戈執斧，宛如銅澆鐵鑄的壁壘，威然肅立，只待軍令一下，便要結陣而出，將犯境妖物踏作齏粉！

程振登上城頭，目光如電，掃視城外。

但見密密壓壓的妖物如潮水涌動，尤其被群妖拱衛的十余頭領，它們遍體覆蓋玄青鱗甲，在清冷月光的映照下，閃爍著幽邃詭譎的光澤，格外引人注目。

急促腳步聲自樓道傳來，方良與郭浚布置妥當東、南防務，幾乎同時趕至北門城樓。

方良俯身向城下一望，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北門附近妖物粗略估算竟有近七千之眾！

再思及環伺東衛城四周的妖物，總數怕已逾萬！

他先前巡察東門，只有千余妖物在那里游蕩，本以為它們如往常一般稍作試探，便會退走。

此刻目睹北門情勢，他才明白，東衛守軍生死存亡，便在今夜一戰。

程振審時度勢，心中暗自思量，敵我之勢懸殊至此，已非人力所能抵擋，再派軍士出城作戰，無疑是自取滅亡。

他當機立斷，將甕城內枕戈待敵的軍士盡數調上城樓，加固垛墻守備，同時分派弓弩輔兵，據守各處角樓。

踞城固守雖非上策，但依托東衛城的高壁深壘，將戰斗拖延至天明，已是眼下最為穩妥的策略。

少郎雖有承諾，可保東衛城安然無恙，但他身為守城主將，肩負天職之重，卻不敢稍有懈怠。

程振目光緩緩掃過城頭，逐一掠過堆積如山的滾木礌石，排列齊整的各式守城利器，最后落在嚴陣以待的軍士與輔兵身上。

垛墻上的火把在夜風中搖曳不定，熊熊火光映照著他們堅毅的面龐。

程振深深吐出一口濁氣。人事已盡，接下來，便看少郎是否真有回天之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