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瑛大驚失色，急忙道：“少郎莫非在說笑？一己之力，如何能跟數(shù)千妖物抗衡？”
昔年，將軍與夫人并肩聯(lián)手，于萬妖之中縱橫披靡，斬妖將首級如探囊取物，蓋因二人氣血之法已臻化境，更有神兵利器、經(jīng)天身法相助。
可即便兩人如此英勇無雙，倘若被前赴后繼的妖物重重圍困，待氣衰力竭后，怕也要兇多吉少。
少郎身為修道人，所煉功法自是不同于軍士，可看上去也未能超脫凡軀桎梏。
仰仗身法高超，周旋游走于群妖之間，或能伺機(jī)斬殺敵首，若孤身一人正面沖陣，卻無疑是自尋死路。
她絕不能讓少郎身陷險境。
顧惟清眉梢一揚(yáng)，淡然笑道：“秦姐姐可愿信我？”
兩人相對而立，秦瑛抬首凝望。
窗外疏落光影斜斜灑落，映得顧惟清眉目宛然，五官間既有將軍的軒昂英姿，亦蘊(yùn)有夫人的溫婉神韻，尤其是那雙明眸，光彩奕奕，直懾人心魄。
秦瑛心中一暖，柔聲道：“我自是相信少郎的。”
顧惟清斂去笑意，正色言道：“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我自當(dāng)惜身愛命。然此行不僅為誅滅妖物，更是為解救東衛(wèi)城一千兩百余軍民性命，此等生死攸關(guān)之事，我豈敢兒戲？”
秦瑛見他信心滿懷，眸中閃爍著不容動搖的光芒，一時茫然無措，不知如何再勸。
顧惟清抬手虛引，切玉劍立時飛入掌中，干脆利落道：“事不宜遲，我即刻趕往東衛(wèi)城。秦姐姐坐鎮(zhèn)明壁，靜候佳音便是。”
言罷，轉(zhuǎn)身便行。
秦瑛無奈，只得緊隨其后，步出內(nèi)廷。
二人翻身上馬，蹄聲嘚嘚，穿過兩道厚重城墻，巍峨的臺城闕樓已然在望。
途經(jīng)紅墻青瓦、莊嚴(yán)肅穆的英烈祠時，顧惟清忽地勒馬收韁，凝眉注目祠門，默默禱祝片刻，神色肅然。
“秦姐姐，我走之后，明壁城可閉關(guān)自守，一切外事皆不必理會。最遲一日之內(nèi)，定有佳訊傳來。”
顧惟清望著東方低垂的云天，語氣平靜無波。
秦瑛應(yīng)聲領(lǐng)命，攥緊衣袖，殷殷叮囑道：“少郎，千萬小心。”
顧惟清朝她微微頷首，一勒韁繩，胯下步云駒長嘶一聲，撒開四蹄，化作一道流影向東門疾馳而去。
秦瑛獨(dú)立于廣闊的臺城中央，凝望著那道在絢爛日暉中漸行漸遠(yuǎn)的身影，最終徹底淡出了她的視線。
......
明壁城以東五百里，莽莽曠野之上，矗立著一座方正城壘。
此地四野平闊，無險可恃，然高垣深塹，石墻鐵樓，輔以三重森嚴(yán)壁壘，筑成一方固若金湯的要塞。
本該是艷陽高照、春暖大地之時，城壘之外，卻是陰風(fēng)怒號，亂塵蔽空，一片天昏地暗的慘淡景象。
伴隨著刺耳的鐵索摩擦聲，東門吊橋轟然砸落，揚(yáng)起漫天黃塵。
冷風(fēng)卷地，枯草盡折，一股濃烈刺鼻的血腥氣息彌漫開來。
吊橋落地的剎那，數(shù)十道灰影如離弦之箭，自迷蒙塵煙中驟然竄出！
身形閃動間，已掠過吊橋，直撲城內(nèi)。
灰影蕩起的煙塵尚未散盡，門洞內(nèi)便已傳來數(shù)十聲戛然而止的凄厲慘嚎！
片刻死寂后，五十名頂盔貫甲、面覆鐵罩的軍士自東門內(nèi)魚貫而出。
他們手持兵刃，步履沉凝，踏得鐵索吊橋“咔咔”呻吟，似難承其重。
軍士于東門外迅疾列陣，兩兩并肩，結(jié)成一個密不透風(fēng)的環(huán)形陣勢。
正是五軍八陣之法中的“守圓之陣”。
軍陣甫立，原本死寂的荒野上，驟然爆發(fā)出沸天震地的喧囂！
上千只妖猿嘶吼著、鼓噪著，從遮天蔽日的塵煙中狂涌而出，密密麻麻如潮水般向軍陣圍攏撲來。
眼見兇猿逼近，陣前執(zhí)長槍重斧的軍士寂然不動，穩(wěn)如磐石。
待群妖沖至五十丈內(nèi)，陣中驀地響起一聲雄渾斷喝：“放！”
城頭城下，弓弦震響如霹靂！
霎時間，箭矢如飛蝗驟雨，鋪天蓋地傾瀉入妖群。
精鋼打造的利矢穿筋透骨，中箭妖猿紛紛撲倒，僥幸未死者，滾地哀嚎，旋即斃命。
數(shù)輪箭雨過后，陣前妖尸已然堆積如山。
群妖攻勢稍遏，忽有三只身高丈許、遍體閃爍著金鐵冷光的雄健妖猿自妖群中暴起！
它們以粗壯臂膀護(hù)住頭頸，悍不畏死地迎著箭雨猛沖。
精鋼箭矢擊于其身，只迸濺出串串刺目火花，令其身形微滯。
眨眼間，三猿已跨越數(shù)十丈距離，挾著腥風(fēng)猛撲至陣前！
陣前軍士甚至能清晰嗅到妖猿粗重鼻息中的血腥，看清那赤紅雙瞳中翻騰的殘忍暴虐。
“變！錐形之陣！”
陣中斷喝聲再起，如金鐵交鳴。
軍士聞令而動，陣型變換迅捷有序，嫻熟無比。
轉(zhuǎn)瞬之間，軍陣已化作一柄鋒銳尖刀，兩翼深廣，后曲堅韌，直欲破開敵潮。
陣首處，一名玄甲軍將巍然屹立，手握重劍，五官如刀劈斧鑿，沉穩(wěn)如山。
面對沖至近前的三頭兇猿，玄甲軍將不退反進(jìn)，他雙手擎起重劍，低喝一聲，周身騰起蒙蒙血?dú)猓瑒︿h挾著風(fēng)雷之勢，悍然劈向?yàn)槭籽常?
那妖猿咆哮如雷，舉臂相抗。
“鐺！”
一聲刺耳至極的金鐵交鳴爆響！
重劍斬在妖猿臂上厚重鱗甲，竟似勢均力敵。
與此同時，另兩頭妖猿已一左一右，裹挾著千鈞巨力，狠狠撞在軍陣兩翼！
數(shù)名軍士齊聲怒喝，肩并盾抵，方勉強(qiáng)抵住這狂猛沖擊。
軍陣陣形在巨力沖擊下微微一晃。
受此鼓舞，原本畏縮的群妖登時兇性大發(fā)，如狂潮般再次洶涌撲來。
玄甲軍將深知情勢危急。
“錐形之陣”銳氣最重，一鼓作氣，再而衰。
若此刻銳氣受挫，或被徹底合圍，無異于刀斷劍折，眾人必將葬身妖腹。
他怒目圓睜，暴喝如雷，周身血?dú)怏E然熾盛如烈焰升騰，掌中重劍力道陡增，沛然莫御。
正與之角力的妖猿只覺臂上鱗甲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咯吱”聲，隱有崩裂之兆，心頭大駭，急欲屈身后撤。
玄甲軍將豈容它脫身？
他雙手緊握劍柄，劍勢如影隨形，順勢斬落！
一陣令人牙酸的骨肉切割聲中，妖猿胸腹間赫然裂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巨大創(chuàng)口，鮮血狂噴。
軍將更不留情，重劍高舉，狠狠貫入妖猿胸口，奮力一絞。
妖猿五臟六腑登時被絞得稀爛！
瀕死的妖猿發(fā)出撕心裂肺的慘嚎，左爪死死攥住胸中劍刃，右爪帶著同歸于盡的狠厲，拼死抓向軍將面門！
軍將虎目含威，沉腰發(fā)力，竟將龐大的妖猿尸身甩飛出去，借勢回身，重劍撕裂空氣，厲嘯著劈向軍陣左翼那頭妖猿。
那妖猿目睹同伴慘死，心膽俱寒，哪敢硬接這奪命劍鋒？慌忙側(cè)身閃避。
值此良機(jī)，右翼妖猿亦被軍士合力逼退。
群妖此刻已迎著城頭稀疏箭雨沖至陣前。
軍陣瞬息重歸“守圓之陣”，長槍如林，大盾如山，強(qiáng)弓勁弩自陣中攢射不息。
群妖撲擊其上，恰似怒濤拍擊鐵壁，撞得粉身碎骨，攻勢頓時崩潰。
然而陣中玄甲軍將的眉頭卻皺得更緊。
“守圓之陣”利于固守，卻非長久之計。
敵眾我寡，一旦弓矢耗盡，此陣便如困獸之牢，難以久持。
奈何那兩只妖猿頭領(lǐng)仍在陣外逡巡，虎視眈眈，伺機(jī)而動，變陣之機(jī)稍縱即逝。
更令他憂心的是，此番妖物四面圍攻東衛(wèi)城，其余三門戰(zhàn)況不明，久守此地，情勢恐有不測之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