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寧都司，開平中屯衛。

大寧都司，是洪武年間設立的都司。

洪武三十二年至洪武三十五年，大明朝爆發了一場空前的內戰，靖難之役。

一場靖難之役，洪武朝用了三十年才得以恢復元氣的北方，被打的哀鴻遍野。

尤其是北平都司下的兵馬，基本上全部跟隨燕王靖難，損失慘重。

沒辦法，永樂皇帝只能想辦法恢復北方元氣。

軍費開銷過大的大寧都司，就被整體遷移到了北直隸，都指揮使司駐于保定。

開平中屯衛，聽這名字就知道是純軍事區劃——衛。

寧遠軍民，較之其他州縣，安置于此的人數相對較多。

太子朱慈烺，全權負責安置寧遠軍民的一應事宜。

歷史上，崇禎十七年，薊遼總督王永吉都能迅速安置好寧遠五十萬軍民。

以此時的情況而言，安置寧遠軍民，自然也不會有太多波折。

安置好了不算完，朱慈烺還得下去看一看。

太子殿下千金之軀，親自探望遷移的軍民，這是多么大的榮耀。

如此收買人心的作秀表演，朱慈烺當然不會錯過。

至于涉及到劉澤清等人的那個案子，朱慈烺上報給崇禎皇帝之后，就沒有再管。

他不是不想管，是沒法管。

他是太子，不是皇帝。

面對劉澤清、邱磊這種掛都督銜的高級將領，在皇帝沒有授權的情況下，他無權處置。

再有，劉澤清手里有兵，屢屢抗命，已經處于半軍閥狀態。

自己雖然是太子，可手里沒兵。單靠一個太子的名頭，可嚇不住一路從死人堆里爬上來的劉澤清。

這種為難的事，還是交給崇禎皇帝最好。

眼不見，心不煩。

你是皇帝，大權獨攬，這事，你自己想轍去吧。

朱慈烺則來回巡視永平府，探望由寧遠遷移而來的軍民百姓。

這一站，就到了開平中屯衛。

陪同朱慈烺的，除了東宮的人之外，還有三人。

崇禎皇帝派來的御史金毓峒。

直隸巡按御史俞志虞。

大寧都司分管屯田的僉書，張羅輔。

明朝的衛所制度，是一個很好用的制度，尤其是在移民戍邊方面。

明朝衛所制度的崩潰，不僅是這項制度本身存在的問題，更多的是執行的問題。

比如衛所糧倉管理權被移交至地方官府，衛所官兵的軍政考察也由文官負責。

隨著衛所制度崩潰，衛所兵不堪大用，衛所兵中能打被挑出來，然后再加以募兵，逐漸形成了營兵制。

營兵制的廣泛應用，也隨之產生了鎮戍武官體系。

以都指揮使司為首的衛所武官體系，也隨之失去原有的作用，僅僅成為鎮戍武官的實職官。

如參將，是差遣官，他的實職官可能是都指揮使僉事，也可能是都指揮使同知。

在衛所制度崩潰的前提下，都指揮使司的主官，也不是都指揮使，而是都司掌印。

都司掌印官之下，還設有僉書，多為兩人，一人負責練兵，一人負責屯田。

衛，和都指揮使司一樣。主官為掌印，下設僉書，分管練兵和屯田。

這位張羅輔，便是分管大寧都司屯田事宜的僉書。

在探望完遷移至此的寧遠軍民后，朱慈烺進入衛城查看，金毓峒等人陪同。

他問道：“開平中屯衛一下子安置進來這么多人，吃得消嗎？”

張羅輔回道：“回稟殿下，如果全靠軍屯產出，自然是不夠用。”

“開平中屯衛，雖是屯衛，可臨近邊塞，衛中青壯時常被抽調入軍。”

“進入營兵，會另發一份軍餉。再加上家中婦女老人還會做些活計，養些雞鴨牲畜，用以貼補家用。”

“軍戶家中的余丁，則可自謀生計，讀書、經商、做工，甚至是遷移他處，無可不為，衛中不會阻攔。”

“零零散散加起來，維持生計不是難事。”

朱慈烺站下腳步，“當真？”

張羅輔略有遲疑，但還是說道：“當真。”

朱慈烺沒有深問，“但愿如此。”

“不過，一下子涌進來這么多人，開平中屯衛就算是屯衛，可衛中軍田產出，夠發放給衛中士兵的月糧嗎？”

張羅輔像是明白了太子的意圖，“臣不敢欺瞞殿下，只是勉強維持而已。”

見張羅輔很配合，朱慈烺開始追問。

“一衛標準兵額為五千六百人，你發放月糧按照五千六百人的數額發放就是。”

“軍田就在地上，不會長腿跑了，更不會丟了，怎么能是勉強維持？”

張羅輔有些含糊，“回稟殿下，田地是不會跑，也不會丟，但……”

“但他們會被人強行占去。”御史金毓峒替張羅輔說出了下面的話。

金毓峒原為陜西巡按御史，和孫傳庭搭過班子。

孫傳庭在陜西搞的，就是清查衛所軍田，并向強行占去軍田的地方豪強追繳朝廷應收的賦稅。

金毓峒一看太子的語氣，就知道這位儲君打的是什么主意。

所以，他很配合的說出了下文。

朱慈烺看向張羅輔，“開平中屯衛的軍田，被人強行占去了？”

見有人打輔助，張羅輔知道自己并非孤軍奮戰，朝中也有人愿意支持，他心中也有了底氣，便不再隱瞞。

“回稟殿下，臣雖新任大寧都司僉書，可臣本身就是保定府清苑人，對治下衛所并不陌生。”

“開平中屯衛，確有軍田被人占去。”

“被什么人占去了？”朱慈烺迫不及待的詢問。

直隸巡按御史俞志虞，知道自己不能再無動于衷了。

金毓峒是保定衛人，張羅輔是保定府清苑縣人，這倆人可以說是老鄉。

這倆人一唱一和的把強占軍田的事說了出來，身為直隸巡按御史的俞志虞，不可能置身事外。

他是巡按御史，在地方是僅次于督撫的存在，這點事他要是不知道，那他這個官就別當了。

況且，有人強占軍田這種事，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金毓峒、張羅輔這二位北直隸都敢向北直隸的豪強下手，俞志虞這一位浙江人，于公于私，都沒有拒絕合作的理由。

“回稟殿下，臣奉旨巡按直隸，對于此事，倒是有所了解。”

“說。”

“據臣所知，開平中屯衛的軍田，多是被恭順侯府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