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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牽扯不清

黑臉大漢走出牢房,脫下原本的粗布衣服,屬下立刻拿來官服為其披上。

換上官服的黑臉大漢,精神為之一振。

那小旗官與那兩個胖瘦士兵,頓時傻了眼。

黑臉大漢,竟然是錦衣衛。

“既然丁小旗是聰明人,那我也就不裝了。”

黑臉大漢抖了抖官服。

旁邊的屬下立刻搬來了椅子,放在那黑臉大漢的身后。

“我叫張養所,現任錦衣衛指揮僉事,在東司房當差。”

“本來我就是一個粗人,弄不來這些細活。果不其然,被丁小旗識破了。”

“識破了也好,大家都省事。”

張養所撩官服坐在椅子上,大馬金刀。

一胖一瘦兩個士兵,如喪批考,耷拉著腦袋。

那小旗官緊咬嘴唇,有些失神。

“嘿。”張養所朝著那胖瘦士兵喊了一聲,嚇得的那二人一激靈。

“毆打官差是什么罪過知道嗎?”

“毆打天子親軍又是什么罪過,知道嗎?”

胖瘦士兵完全沒了先前的威風,齊刷刷跪倒在地,磕頭求饒。

“上差饒命,上差饒命。”

張養所見那小旗官淡定自若,來了興趣。

“看來丁小旗是有恃無恐吶?”

那小旗官躬了躬身,“上差說笑了。”

“似我這等小人物,惹上了錦衣衛,就算求饒,恐怕也無濟于事。”

張養所伸出右手食指,擺了擺。

“這話不對,丁小旗可沒有惹上錦衣衛。”

“說的直白點,就你這么一個芝麻綠豆大點的從七品小旗官,還不配入錦衣衛的眼。”

對方說的是實話,自己還真就不配入錦衣衛的眼。

那小旗官低著頭,“敢問上差,為何要喬裝打扮,探卑職等人的口風?”

張養所倚靠在椅子背上,翹起二郎腿,“你覺得,你配讓錦衣衛回答你的問題嗎?”

那小旗官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卑職等人,確實不配。”

“知道就好。”張養所的聲音冷冷的。

“你知道為什么錦衣衛會找上你們嗎?”

“想來是因為卑職等人討要軍餉,沖撞了太子殿下。”

張養所冷哼一聲,抬起右手,掌心朝上。

旁邊的屬下立刻奉上熱茶。

張養所沒有喝,直接將茶砸向那小旗官。

茶是熱茶,燙的那小旗官嗷一下蹦了起來。

張養所眼神一冷,“當兵吃餉,天經地義。”

“朝廷欠了你們的軍餉,你們討要,這也是天經地義。”

“可你說你母親染了瘟疫,急需用錢,而本該發放的糧食又被邱磊奪去,無奈之下這才選擇向太子殿下喊冤。”

張養所緩緩起身,雙臂壓在雙腿上,身體前傾,做出一副咄咄逼人的姿態。

“事情蹊蹺就蹊蹺在這。”

“負責漕運的運軍,軍餉等事,自然是無法與邊軍相比。生活相對窘迫一些,也屬正常。”

“可運河上南來北往那么多船只,你們隨便點點手,就夠你們吃的腦肥肚圓。”

“京畿的瘟疫還未完全散去,山東又發生了瘟疫。德州歸屬山東承宣布政使司濟南府管轄,又緊臨京畿,那里爆發瘟疫,沒什么奇怪的。”

“令慈感染瘟疫卻無錢看病,丁小旗既不想辦法借錢,也不想辦法向上司討要,更沒有敲詐運河上的民船,反而大老遠的跑到昌黎,向太子殿下喊冤。”

“就算是你如愿以償,可從昌黎到德州,怎么也得有一段路程,令慈的病,等得起嗎?”

“丁小旗,你,不孝啊。”

那小旗官揪了揪身上的茶葉,狠狠的彈在地上。

“朋友皆為窮困,向上司討要軍餉無果,敲詐百姓,我實在是做不來。”

“正巧朝廷詔令,調撥德州漕糧至永平府,卑職聽聞太子殿下就在昌黎,無奈之下,卑職只能帶著手下士兵,向太子殿下喊冤。”

“卑職相信,太子殿下定然會為我等鳴冤。”

張養所很是贊同的點點頭,“說的好。”

“太子殿下當然會為你等鳴冤,可前提是,你們真的有冤屈。”

那小旗官:“若卑職等人沒有冤屈,又怎敢沖撞儲君。”

張養所冷笑一聲,“有沒有冤屈,你說了不算。”

“太子殿下已經派人快馬趕赴德州,若令慈真的感染瘟疫而無錢治病,東宮的人自然會想辦法為令慈治病。”

被關進大牢之前,自己這些人的詳細信息已經被記錄在案,東宮的人知曉自己的住所,并不奇怪。

令這小旗官驚訝的是,太子竟然派人去了德州調查。

張養所是錦衣衛中的老人了,他一直在觀察那小旗官的神情。

“收收神,話還沒有說完呢。”

那小旗官還很有禮貌,“上差請講。”

張養所再度伸出右手,掌心朝上,屬下奉茶。

這一次,張養所沒有用茶砸人,而是打開杯蓋,品了起來。

“茶不錯,丁小旗可否想嘗一嘗嗎?”

那小旗官生怕張養所再將茶杯砸在自己身上,不敢答應。

“多謝上差好意,卑職不敢。”

“知道不敢就好。”

張養所用完了茶,屬下很有眼力的將茶杯端走。

“德州衛隸屬后軍都督府直轄,又隸屬于保定總兵。”

“你有冤屈,德州衛有鎮撫,有掌印官,上面還有游擊、參將、兵備道。”

“再往上,還有總兵、巡撫。”

“保定巡撫徐標已經擢升總督,總督保定、山東軍務,你有冤屈,不管是在畿南還是在山東,徐制臺都能管。”

“但你偏偏就跑到太子殿下面前喊冤。”

“按照規矩,你應該層層上報,就算你的上司都不管,你還可以去敲登聞鼓。”

“可你為何偏偏就要跑到銅攆前喊冤?”

那小旗官一時沒有明白銅攆是什么意思,根據前因后果,他能推測出,應當是指的太子。

“太子殿下身為大明儲君,豈能不為大明軍民鳴冤?”

“太子殿下當然應該為大明軍民鳴冤。”張養所語氣平淡。

“可據本官探查得知,漕糧是先經臨清,后經德州。”

“也就是說,押送本該發放給你們充作軍餉的漕糧,是山東總兵劉澤清負責押運。”

“這批漕糧,又被移鎮濟南府的邱磊奪去。”

“而你們德州的軍隊,又歸屬保定總兵管轄。”

“一批漕糧,竟牽扯到了三位總兵。”

“邱磊也是本月才奉命移鎮濟南府,之前一直在青州。”

“馬岱原來鎮守東昌府,剛上任保定總兵不久。”

“劉澤清倒是一直在臨清,可臨清是東昌府下的一個散州,而且,劉澤清與邱磊有仇。”

“這其中到底有沒有牽扯?如果有牽扯,牽扯的有多深?”

“本官身為天子親軍,此次又奉皇上旨意護衛太子銅攆,難道不應該查個明白、問個明白嗎?”

那小旗官一顫,而后說道:“上差當然應該個清楚,問個明白。”

“可卑職等人只是想討要回屬于自己的軍餉,難道這也有錯不成?”

張養所嗤笑一聲,“適才本官說過,當兵吃餉,天經地義。”

“你們討要回屬于本就自己的軍餉,也是天經地義。”

“放心吧,太子殿下是菩薩心腸,看不得大明的官兵吃苦。”

“太子殿下已經派人去查,如果查證你們的確是被拖欠了軍餉,殿下會想辦法發放原本就屬于你們的軍餉。”

“不管你們有沒有犯事,該給你們的軍餉,一個銅板都不會少。”

“如果你們不在了,軍餉會發放到你們的家人手里。你們盡可以放心。”

說著,張養所掃視一圈牢房。

牢房內光線昏暗,可依舊擋不住張養所那鷹隼般的目光。

“這里面關押的,大多數都是跟你丁小旗來的運軍。”

“這么多人,一天得吃多少飯。”

“朝廷繁難,國帑不振,沒那么多錢糧養閑人。”

“咱們還是都快點,這樣,本官省事,你們也不用受苦。”

那小旗官像是很識相,“上差請問,凡是卑職知道的,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張養所淡淡一笑,“我就喜歡和丁小旗這樣的聰明人打交道。”

“來呀。”

“在。”隨著張養所一聲喊喝,四名錦衣衛走了過來。

“把東西準備好,咱們就在這審問了。”

“是。”

四名錦衣衛隨即下去準備。

應聲的錦衣衛,但干活的都是看守牢房的獄卒,錦衣衛只負責監督。

兩張桌子,桌上鋪有筆墨紙硯,還有一盞油燈。

桌旁還各坐著一名錦衣衛負責記錄。

獄卒在牢頭的帶領下,退到一旁候著。

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牢房雖然是獄卒們的一畝三分地,可有錦衣衛在,他們這些地頭蛇,還真不敢怎么樣。

張養所端坐在椅子上,手指不停的扣打扶手。

那小旗官倒還沒怎么,那一胖一瘦兩個士兵,實在是受不住壓力。

毆打天子親軍,天大的罪名,他們可吃不消。

這二人的心跳,隨著張養所手指與椅子扶手的碰撞聲,上下起伏。

仿佛張養所的手指一停,他們倆的心跳會隨之止住。

“那誰。”張養所喊向那瘦高個士兵。

瘦高個士兵渾身栗抖,一個頭磕在地上,“小人在。”

“你不是要當我爺爺嗎,現在我這個當孫子的想問您老人家一點事,希望您老人家能夠如實回答。”

“小人不敢。”

那瘦高個士兵連連磕頭。

“是誰讓你們向太子殿下喊冤的?”

瘦高個士兵沒有回答,只顧得磕頭求饒。

“行了。”張養所叫停了他,“先別磕頭了,回話。”

“是是是。”瘦高個士兵這才停下來。

“是上頭的人說,朝廷派來的欽差就在昌黎,讓我們跑到欽差面前喊冤,說不定就能把拖欠的軍餉要出來。”

“小人是真的不知道那是太子殿下呀,要是知道,就是打死小人,小人也不敢竟然太子大駕。”

“你沒說實話。”張養所語氣一凜。

“再好好想想,看看有沒有什么遺漏的。”

瘦高個士兵還真就停著想了想,“沒了。”

“小人不敢欺瞞上差,凡是小人知道,全都已經說出來了。”

張養所冷笑一聲,“想不起來有什么遺漏的了?”

“回稟上差,小人真的是全都交代了。”

“真想不起來了?”

“真想不起來了。”

“想不起來了不要緊。”張養所站起身。

“我們錦衣衛有一套記憶恢復術。”

“來呀,拉下去打。”

瘦高個士兵本來還弄不明白什么是記憶恢復術,等聽到到‘打’這個字,他就明白這究竟是什么東西了。

連忙求饒:“上差!上差!”

錦衣衛可不管你求不求饒,如狼似虎的就沖了過去,像擒小雞崽子一樣提溜著他。

“少廢話!”

瘦高個士兵拼死掙扎,來回撲騰。

一個白臉的錦衣衛見狀,右手食指向前,朝著瘦高個士兵身上一頂,不知道碰到了什么穴位,那人立刻癱軟在地,再無精神。

“看你老不老實!”

這次不用兩個人了,白臉錦衣衛拎起那瘦高個士兵,如同拎死狗。

張養所將目光投向那胖乎乎士兵,“你有什么想說的?”

那胖乎乎士兵剛想開口,張養所接著又追了一句。

“如果你說的和那家伙說的一樣,就不用說了,直接準備挨揍就行了。”

“啊~啊”不遠處傳來慘叫聲。

胖乎乎士兵一聽,這個聲音很熟悉。

他磕頭如搗蒜,“上差,上差,我說,我全說。”

“我們的軍餉確實被拖欠了,小人也確實想向上頭討要,但小人真不知道那是太子駕前,只覺得那是欽差大臣的儀仗。”

“要是知道那是太子殿下的大駕,就算是借小人一百個膽子,小人也不敢驚擾太子殿下呀。”

張養所問道:“誰告訴你們在昌黎的,是欽差的儀仗?”

“是,是,是……”那胖乎乎士兵沒敢說,只是一個勁的拿眼神偷瞄那小旗官。

“是這個丁小旗告訴你的?”

那胖乎乎士兵點點頭。

那小旗官閉上了眼。

張養所:“接著說。”

“丁小旗說,只要我們向欽差大臣喊冤,定然能要回我們的軍餉。”

“就這些?”

“小人知道的就這么多了。”

“拉出去打。”

那胖乎乎士兵不解,“上差,小人都說了,為什么還要動刑?”

“你沒把說完,當然該打。”

那白臉錦衣衛不由分說的就拽人,“走!”

“我說,我說。”

白臉錦衣衛這才松了手。

“是丁小旗說要帶著我們向欽差大臣喊冤,他說欽差是朝廷派來的,定然不會顧忌地方官府,我們去鬧一鬧,說不定能成。”

“以往向上頭的那些大官喊冤要軍餉的事,時有發生,小人就沒覺得怎么,說不定鬧一鬧還真就能把軍餉要出來。”

“只是沒想到,竟然驚擾了太子殿下。”

張養所:“還有嗎?”

“真沒了。小人知道全都說了。”

“真的?”

那胖乎乎士兵猛點頭,“真的。”

張養所一擺手,“拉下去,打。”

“上差,小人全都說了,怎么還打?”

“廢話,誰讓你一口氣不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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