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議員(3)
- 銀河帝國6:基地邊緣
- (美)艾薩克·阿西莫夫
- 3375字
- 2015-02-13 12:18:30
“你想?你愿不愿意干脆說,這根本是一個騙局,是過去的某個人,為了某種目的,故意設計出來的騙局?”
崔維茲嘆了一聲。“不,我并不堅持這一點。”
“那么你是否準備堅持,哈里·謝頓的影像所傳達的訊息,是某人暗中玩出來的把戲?”
“不,我沒有理由認為這種把戲是可能的,或是有什么用處。”
“好的。你剛才親眼目睹謝頓再度顯像,難道你認為他的分析——早在五百年前就作出的分析——和今日的實際情況并不十分符合嗎?”
“正好相反,”崔維茲突然精神一振,“它和現狀非常符合。”
柯代爾似乎絲毫不受對方情緒的影響。“然而,議員先生,在謝頓影像顯現之后,你卻仍然堅持謝頓計劃并不存在?”
“我當然堅持。我之所以堅持它并不存在,正是因為預測過于完美……”
柯代爾又關上記錄裝置。“議員先生,”他一面搖頭,一面說,“你害我要洗掉這段記錄。我只是問你,是否仍然堅持那個古怪的信念,你卻給我冒出一大堆理由來。讓我再重復一遍我的問題。”
于是他又問:“然而,議員先生,在謝頓影像顯現之后,你卻仍然堅持謝頓計劃并不存在?”
“你是怎么知道的?自從謝頓影像出現之后,誰也沒有機會和我那位已成過去的朋友——康普——講上一句話。”
“姑且算是我們猜到的吧,議員先生。此外,姑且假設你已經回答過一句‘我當然堅持’。如果你愿意把這句話再說一遍,不再自動添油加醋,我們的工作就算結束了。”
“我當然堅持。”崔維茲以諷刺的口吻答道。
“很好,”柯代爾說,“我會幫你選一個聽來比較自然的‘我當然堅持’。謝謝你,議員先生。”接著記錄裝置又被關掉了。
崔維茲說:“這樣就完了嗎?”
“我所需要的,都已經做完了。”
“你所需要的其實相當明顯,就是一組問答記錄而已。然后,你就能向端點星公布這段記錄,甚至傳到基地聯邦每個角落,好讓大家都知道,我全心全意接受謝頓計劃這個傳說。將來,如果我自己再作任何否認,就能用它來證明我的行為瘋狂,或者完全精神錯亂。”
“或者,在那些過激的群眾眼中,你的言行將被視為叛逆。因為他們都認為,謝頓計劃是基地安全的絕對保障。如果我們可以達成某種諒解,崔維茲議員,剛才的記錄或許并不需要公開。不過萬一真有必要,我們絕對會讓整個聯邦通通知道。”
“你是否真的那么愚蠢,局長,”崔維茲皺著眉說,“所以對我真正想講的毫無興趣?”
“身為人類的一員,我的確非常感興趣。而且如果有適當的機會,我樂意以半信半疑的態度聽你講講。然而,身為安全局長,目前為止,我已經得到所需要的一切。”
“我希望你能夠知道,這些記錄對你本人,以及對市長,都沒有什么用處。”
“真奇怪,我的看法和你恰恰相反。你可以走了,當然,還是會有警衛護送。”
“我會被帶到哪里去?”
柯代爾卻只是微微一笑。“再見,議員先生。你并沒有充分合作,不過我也并未這么指望,否則我就太不切實際了。”
說完,他伸出了右手。
崔維茲緩緩起身,根本不理會對方。他把寬腰帶上的皺褶撫平,然后說:“你只不過是在作無謂的拖延。一定有人和我抱持相同的想法,遲早會有的。如果將我囚禁或殺害,必將引起眾人的好奇,反而促使大家提早起疑。到頭來,真理和我終將是最后的贏家。”
柯代爾抽回右手,緩緩搖了搖頭。“老實說,崔維茲,”他道,“你是個笨蛋。”
04
在安全局總部的一個小房間里,崔維茲一直待到午夜,才由兩名警衛將他帶了出來。他不得不承認那是一間豪華的套房,只是外面上了鎖。不管怎么說,它真正的名字就是“牢房”。
在遭到拘禁的這四個多小時,崔維茲大部分時間都在房里踱來踱去,痛定思痛地反省。
自己為什么要信任康普?
為什么不呢?他似乎顯然同意自己的觀點——不對,不是這么回事。他好像很容易被說服——不,也不是那么回事。他看來好像很蠢,很容易受別人左右,明顯地缺乏思想與主見,因此,崔維茲喜歡把他當成一個乖順的“共鳴板”。由于不時和康普討論,崔維茲才能不斷修正并改良自己的理論。他是個很有用的朋友,而崔維茲之所以信任他,其實也沒有什么特別的理由。
事到如今,再來反省是否應該先徹底了解康普,已經于事無補。當初自己應該謹遵一個簡單的原則:別相信任何人。
然而,一個人一生中,難道真能做到這一點嗎?
答案顯然是必須如此。
可是誰又想得到,布拉諾竟然如此大膽,敢在議場中公開逮捕一名議員——卻沒有任何議員挺身而出,保護他們之中的一分子?即使他們打心眼里不同意崔維茲的見解,即使他們愿意用身上的每一滴鮮血,來打賭布拉諾才是正確的一方,可是原則上,為了維護自己崇高的權利,他們也不應該如此保持沉默。許多人稱她為“銅人布拉諾”,她果真是鐵腕作風……
除非,她本身已經受到控制……
不!如此疑神疑鬼,遲早會得妄想癥!
然而……
這些念頭在他心中轉個不停,當警衛進來時,他尚未從這些循環不斷的徒勞思緒中解脫。
“議員先生,請您跟我們走。”開口的是較年長的那名警衛,他的口氣嚴肅,不帶半分感情。由胸章看得出他是一名中尉,他右頰有個小疤,并且看起來一臉倦容,好像是嫌這份差事干得太久,卻始終不能有什么作為。維持了一個多世紀的太平歲月,令任何軍人都難免有這種感覺。
崔維茲一動不動。“中尉,貴姓大名?”
“議員先生,我是艾瓦德·索佩婁中尉。”
“你應該知道你的行為已經違法了,索佩婁中尉,你無權逮捕一名議員。”
中尉回答說:“議員先生,我們只是奉命行事。”
“話不能這么說,誰也不能命令你逮捕一名議員。你必須了解,這樣做將使你面臨軍法審判。”
中尉答道:“議員先生,您并沒有遭到逮捕。”
“那么我就不必跟你們走,對不對?”
“我們奉命護送您回家。”
“我自己認識路。”
“并且負責沿途保護您。”
“有什么天災嗎?還是有什么人禍?”
“可能會有暴民集結。”
“三更半夜?”
“議員先生,這就是我們等到半夜才來的原因。現在,議員先生,為了您的安全,我們必須請您跟我們走。我得提醒您,我們已經獲得授權,必要時可以使用武力。這并不是威脅,只是據實相告。”
崔維茲注意到他們兩人帶著神經鞭,他只好緩緩起身,盡可能維持尊嚴。“那就帶我回家吧。或者,我會被你們帶進監獄去?”
“議員先生,我們并未奉命欺騙您。”中尉以傲然的口氣說。崔維茲這才發覺,對方是個一板一眼的職業軍人,就連說謊也得先有上級的命令——即使他真說謊,他的表情與語氣也一定會穿幫。
于是崔維茲說:“請別介意,中尉,我并非暗示自己不相信你。”
一輛地面車已經等在外面。街頭空空蕩蕩,毫無人跡,更遑論任何暴民。不過中尉剛才并未撒謊,他沒有說外面有一群暴民,或者有一群暴民將要集結。他說的是“可能會有暴民集結”,他只是說“可能”而已。
中尉謹慎地將崔維茲夾在他自己和車子之間,令崔維茲絕不可能掉頭逃跑。等到崔維茲上車之后,中尉也立刻鉆進車內,和他一起坐在后座。
然后車子就開動了。
崔維茲說:“一旦我回到家,想必就能還我自由了吧。比方說,只要我高興,隨時可以出門。”
“我們并未奉命干涉您的任何行動,議員先生,但是我們奉命持續保護您。”
“持續保護我?這話怎么說?”
“我奉命知會您,回到家以后,您就不得再離開家門。您上街可能會發生危險,而我必須對您的安全負責。”
“你的意思是我將被軟禁在家里。”
“我并非律師,議員先生,我不了解那是什么意思。”
中尉直視著前方,手肘卻緊挨著崔維茲。崔維茲只要輕輕動一動,中尉一定會察覺。
車子停在崔維茲位于富列克斯納郊區的小房子前。目前他欠缺一位女伴——他當選議員之后,生活變得極不規律,芙勒薇拉在忍無可忍之下離去——所以屋內不該有任何人。
“現在我可以下車了嗎?”崔維茲問。
“我先下車,議員先生,然后我們護送您進去。”
“為了我的安全?”
“是的,議員先生。”
在前門的內側,已有另外兩名警衛守在那里。屋內的夜燈閃著微光,但由于窗玻璃被調成不透明,從外頭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發現有人侵入自己的住宅,他一時之間怒不可遏,但轉念一想,也只好認了。今天在議會廳中,整個議會都無法保護他,自己的家當然更算不上堡壘。
崔維茲說:“你們總共有多少人在我家里?一個軍團嗎?”
“議員先生,你錯了。”屋內傳出一個嚴厲而沉穩的聲音,“只不過比你所見到的還多一位而已,而我已經等你很久了。”
端點市的市長赫拉·布拉諾,此時正站在起居室門口。“難道你不覺得,該是咱們談談的時候了?”
崔維茲兩眼圓睜。“費了這么大的周章……”
布拉諾卻用低沉而有力的聲音說:“安靜點,議員。你們四個,出去,出去!這里沒你們的事了。”
四名警衛敬禮后轉身離去,屋內便只剩崔維茲與布拉諾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