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妹的銀耳墜，在入水的剎那間脫落，墜向泛著泥沙的河床。
羅江鐵鉗般的手掌扣住她后頸。
她心慌之下，嗆了幾口渾濁的河水，霎時間灌進了她的鼻腔，還帶著些腐爛水草的腥氣。
但脖子上的勒勁，不增反減，而且像是要將她拖向更遠的地方。
陳小妹花容失色之下，將十指摳進水底淤泥，指甲縫里嵌滿碎螺殼，袖口也被幾根蘆葦根勾出了絲線。
她又抬手往身后那人的臂膀上連抓帶掐。
可這般掙扎，在羅江看來，如同在為他撓癢癢一般，更讓他興奮無比。
岸上的尖叫聲，隔著水面變得沉悶。
陳小妹手中的竹籃，順流而下，新采的幾株蘭草，散作星星點點，點綴在了河面之上。
與她一同出行的村婦們，有的因為過度驚嚇，整個人跌坐在鵝卵石灘上，不知所措。
也有那精明些的，急忙找了根樹枝往水里伸去，想要給落水的陳小妹上岸的希望。
奈何倉促之間找來的樹枝短小不提，又因那人手上沒多少力氣，只攪起了一團團渾濁的漩渦。
水下，陳小妹穿著的素白衣袖，隨著水流，不住翻動。
眼見要被那人玷污，急的心肝都快跳出來的她，一發狠，直接張嘴咬住了羅江的小臂。
血腥味在水中散開。
一下子，就將附近潛藏在河底石縫間，長相酷似甲蟲般的三足異蟲驚動。
幾個顫抖后，這些個蘇醒過來的蟲子，開始抖動著身子，向著血腥氣的來源處游動。
而羅江在吃痛松手的瞬間，卻不曾發覺，有一抹淡淡的寒氣，從他傷口處悄然漫延開來。
水底看不得真切，他心中大惱時，卻還不忘此行的目的，繼續將陳小妹拖行，想將生米煮成了熟飯，這小姑娘以后也會如剛剛與他廝混的那名女子一般，對他百依百順。
可再想下一步動作時，羅江詫異地發現，剛剛他被傷到的那只手，竟然動不了了！
一層肉眼可見的寒冰，幾個呼吸間，就將他的手臂籠罩，看勢頭，還有繼續向其他部位擴展的跡象！
這下可將羅江嚇得不輕，一下就慌了神，直往水面游去。
被松開的陳小妹，同樣抓住機會，向上游動，好在岸上的幾個姑娘，看清了她的衣著，大喜過望時，忙又將樹枝遞出，一把將她拽到了岸邊。
“咳咳……！”
陳小妹大口吐著嘴里的河水，一邊指著水里說道。
“水……水底下還有人！咳……”
“陳家妹子？！你沒事吧？水底下是誰？我倒要看看是誰這么缺心眼！”
“是羅……哇……”
陳小妹又哇地吐了口臟水，蹙著眉頭，不再多言，一副難受至極的模樣。
眾女只好將她安頓到一邊，蓋了件外衣，防止著涼。
就在她們忙活的這段時間里，水里的羅江可不怎么好受。
被凍僵了的身子，不僅使得他直往下沉。
他還眼睜睜地看著幾只怪異的蟲子，張口伸出嘴里的弓形橫肉，朝他噴出幾道如箭矢般的白色氣流，徑直扎進了肉里。
一抹撕心裂肺的疼痛感，登時將他淹沒，整個人不住地沉向深水處。
若非幾個住在河邊的村人，也注意到了不對。
恐怕羅江這次就要溺死在河里。
等眾人七手八腳地將他拉上岸，他身上的寒冰卻已褪去，因此無人注意到這種細節。
至于身上那幾處被怪蟲擊中的地方，不多時已然潰爛發膿，但因為被遮掩在衣物之下，除了羅江自個清楚外，旁人對此一無所知。
只道這年輕人，臉色青紫，急忙抬著去了羅家新宅，請人醫治。
……
陳錦榮在院子里曬著老父親新換下的被褥，嘴里不時還念誦著教書先生對他傳授的識字口訣。
剛忙完時，又聽院門被人啪地用力推開。
“咦？小妹？這么快就……”
陳錦榮話說一半，便被陳小妹濕漉漉的樣子，驚的忙走上前，急聲問道.
“這是怎么回事？你下河了？！”
“哥……我有些冷……”
陳小妹哆嗦著身子，嘴唇已被凍得發青。
陳錦榮忙又將她帶著回了房間，翻找出能換的衣裳。
趁著陳小妹換衣服時，他去了廚房，迅速點火燒水，煮了碗冒著熱氣的姜湯，供其驅寒。
“哥！我還是有些冷……”
“姜湯暖身，還需等等，你出去后到底發生了何事？”
陳錦榮一邊幫陳小妹揉搓著雙手，一邊又將棉被找來，披在了她的身上。
緩了半晌，才見陳小妹的臉色，微微有了些血氣。
“是……是羅江！”
“我和同伴們采摘香草，他趁我不注意，突然從水底竄出，將我撲下了水，我……”
陳錦榮聽得又氣又急。
臨行前，他就有一些預感，只因每次觀察陳小妹身上的毫光時，總會反噬與他，他也不敢多看。
千防萬防，他想到了水底的精怪會與人為難。
結果最大的威脅，還是來自于人本身！
“那廝怎會知道你去了河邊？你有沒有被他欺負？”
“沒……他想將我拽到水深處去，但半道松了手，我才掙脫了出來。”
陳小妹時不時地顫抖著身子，頓了會，又提道：
“我被送回來時，好像聽到有人說羅江也嗆了水，昏迷不醒，想來這會應該已經將他送回了家……”
陳錦榮聽得更加迷糊，既然羅江能從水底暴起發難，說明這廝的水性非同小可，怎會溺在水里？
陳小妹能這么說，裝出來的可能性卻也不低。
只是……
這廝要是溺死在水中倒也罷了，可若僥幸撿回一條狗命，欺辱他妹子的這筆賬，又該怎么去算？！
陳錦榮的眼里驀地閃過一絲殺意。
他的手里，不是沒有經過人命！區區羅家，可保不住一個人渣！
“哥……我有點怕……”
陳小妹覺察到陳錦榮身上的氣息，逐漸冷冽，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個讓整個陳家擔驚受怕的雨夜。
陳嘯風如今不在家里。
能護著她的，只有眼前的這個體弱多病的三哥哥了。
“莫怕，你若還覺得冷，哥再去給你添床被子，你先躺下休息，千萬別著了涼！”
“嗯……三哥哥，今天的事，先別跟爹說。”
“好……”
寵溺地揉了揉陳小妹的發梢，陳錦榮點頭應下。
他起身出門，雙拳卻不由攥緊，披了件外衣，抬腳邁出了院子，看方向，正是羅家新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