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時都可以出神，是皇帝最近出現(xiàn)的特征，而且越來越明顯。

當(dāng)年做皇子的時候多么的恣意瀟灑，多么的無憂無慮，結(jié)果沒多久就被迫——登基。

被迫登基，一家的重?fù)?dān)，一國的重責(zé)，全部泰山壓頂，不能松懈一口氣。

現(xiàn)在，又因為這所謂的“一定要生個兒子”的皇家規(guī)矩，折騰得有苦在心口難開。

皇后，對了，還有皇后。

她倒是挺努力的一個人，每天為朕分憂的是——生孩子。這種10個月才能有結(jié)果的事情，她比朕著急多了。

嗯······不過，這事不是她一個人能決定的，現(xiàn)在的關(guān)鍵就是我的關(guān)鍵不起作用了。

鹿血，鹿血在哪兒？

這跳躍的火焰像極了一碗碗在眼前來來去去的鹿血。

“兄長，兄長，你在想什么呢？可否告訴弟弟，讓我為你分憂?！?

分憂，這兩個本來能讓人舒心的詞語倒是進(jìn)入了耳朵里。

可是，怎么分憂呢？這種事是屬于皇帝獨有的憂愁，除非，除非我不當(dāng)這個皇帝了。

“兄長，兄長······”

一聲聲呼喚終于讓皇帝回過神來。

“剛才說到哪了？對了，大宗正司，你去大宗正司領(lǐng)罰?！?

哥舒羽一臉茫然，感情剛才我聲情并茂的那一段，白費了？

這兩兄弟你儂我儂的結(jié)果，居然又循環(huán)到了大宗正司去了?？磥?，現(xiàn)在得由我掌控局面了。

“官家！請容端王戴罪立功！請容端王戴罪立功啊！”

“哥舒羽，并不是我不讓你們戴罪立功，只是這功你們立不了。連我也，立······立······不了?！?

皇帝整個人泄了氣，從偌大的龍椅上滑了下去，與整張紅珊瑚地毯融為一體，如同一灘血水。

太監(jiān)們像鯊魚一樣，張著大口涌了上來。他們不允許皇帝出現(xiàn)這種有損形象的事。

“殿前司都指揮使，張指揮使還不將這二人押下？”

張指揮使也是個能見風(fēng)使舵的人，這本是皇家內(nèi)務(wù)，我一個外人怎么摻和？

“黃內(nèi)侍，官家方才吩咐，是端王自去大宗正司領(lǐng)罰，臣等不敢逆旨?！?

黃內(nèi)侍似乎忘記了自己宦官的身份，此刻展現(xiàn)出了一個偉岸男人的風(fēng)姿。

一段龍吟般的聲響，黃內(nèi)侍已將張指揮使的刀抽了出來，并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這冷不丁的一下，刀刃的寒氣凍得張指揮使不由得犯了哆嗦，雞皮疙瘩爬滿了全身。

一群禁軍這輩子還沒有見過這場面，手不停使喚地將刀都舉了起來，但也僅限于舉了起來。

這刀砍不砍下去，砍誰？好像砍誰都是個死，確實砍誰都是個死。

外面的太監(jiān)、起居郎看到里面一柄柄明晃晃的鋼刀，雖心驚膽戰(zhàn)，但千載難逢的立功時機擺在面前，就顧不得那么多了。

沖，先進(jìn)去站了場子再說。

起居郎此刻心里出現(xiàn)了一句話。

“果然人生要想精彩，就得跟著不平凡的人?！?

這句一定要寫進(jìn)自己的傳記里。

現(xiàn)在的場面，最終還得由系鈴人來破局。

哥舒羽凝起內(nèi)力，右手一揮，整個福寧殿一團漆黑。

趁著眾人眼前一黑，他一臂托著皇帝，一臂托著端王，如鬼魅一般出現(xiàn)在了垂拱殿。

終究是三個人的事。

皇帝吹了涼風(fēng)，此刻已然清醒過來。端王卻因為轉(zhuǎn)場太快，思緒一時間還未跟上。

“官家，破局之法就在這天書之上，為何讓臣等一試？”

皇帝緩慢地?fù)u搖頭，煞有介事地看著哥舒羽。

“朕這些日子，倍念舊景，恐是大限將至，所以不想端王此時離開。”

話音即落，哭聲驟起，此起彼伏。

哥舒羽看著抱頭痛哭的兩個國家最具權(quán)力者，突然從哭聲中領(lǐng)悟出一些無法言語的人生真諦。

他默默地從腰間抽出陪伴多年的黑曜鳳笛，修長的手指，溫潤的嘴唇，相互配合著奏出一些如晨霧如細(xì)雨的音符。

許是音樂的作用，許是那倆人哭累了，許是感覺到有些尷尬，哭聲漸漸平息。

“二鳳，別吹了。”

端王拭干眼淚，抻了抻衣袖。

“既然兄長這么牽掛我們兄弟情義，我這當(dāng)?shù)艿艿?，為了哥哥，也自?dāng)肝腦涂地，在所不惜?！倍送跤昧Ψ鲎』实垭p臂?！靶珠L，給我一些時日。我與二鳳去一趟蓬萊，定要找到這傳說中的仙方。”

哥舒羽見端王終于下定決心，立即附聲。

“官家，臣等為了江山永固，為了趙宋萬年，定要為了您的身體，流盡我們的血汗。請容許端王和我一試?！?

皇帝許是乏了，望著目光炯炯的兩個少年郎，仿佛看到了當(dāng)年意氣風(fēng)發(fā)的自己，雖然那也只是幾年前而已。

“罷了，罷了。就由得你們?nèi)グ?。這夜明玉扳指，就暫時交給你保管，它能讓你調(diào)兵遣將暢行無阻，望你事成之后完璧歸趙?！?

這短短的一句話，流露出深深的兄弟情。家天下，家天下，首先是家和，才能穩(wěn)住天下。

殿外腳步聲越來越密集，火把和宮燈已經(jīng)照亮了整個大殿。

禁軍和內(nèi)侍推開殿門，看到君是君，臣是臣，板正的場面，立刻找回了自己的定位。

該笑的笑，該退的退，該端茶的端茶，該送衣的送衣。一切好像沒有發(fā)生過，一切又都正常了。

每個人在習(xí)以為常的場景里找到了最舒服的自己。不過，哥舒羽卻仍感慨于這群人臉色變化的速度。

自己伴讀多年，平時見到各級官吏不計其數(shù)，只覺的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能遣詞，能奏對，能行軍，能制禮。自己直來直去，吹吹笛，耍耍武，反而渾渾噩噩，多被父親責(zé)罰。

“二鳳，天書事件足以見你武功不凡，不枉這些年端王的器重。這次朕允許你們前往蓬萊探訪奇跡，希望你能保護(hù)好端王，平安歸來?！?

事情已成，哥舒羽目光如炬，單膝跪地，抱拳行禮。眼神中，仿佛那縹緲的仙方已是探囊取物。

只是黃內(nèi)侍，張指揮使雖然面露微笑，但皮肉下面，卻滲透出一種難聞的氣息，讓哥舒羽記憶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