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已揭幕的反省紀念碑89

一段對生者的頌詞？我們會離去，隱身于幽暗的松樹下，隱身于一種夢境般安寧的寂靜，夢西風永不停息的單調(diào)的吹拂，夢藍天在漸漸彎曲的樹枝間顯得昏昏欲睡，夢白紗般的晨霧被晨風撩起，霧紗白如純潔的思緒——天地間最永恒的紀念碑。

從烈日烘烤的集市，從綠葉萋萋的草坪，從夏日里迎風起伏的樹林，會豎起不計其數(shù)的大理石柱，石柱仿佛是用白雪無聲無息地制成，全部出自那只只在孤獨中獲取榮耀的手。

真希望這大理石是一個圣壇，這小樹林是一座神殿，獻身者可以從這里再次去追求生活，追求名聲！

那尊神——但請等等，那種匍匐在其基座下的用雕刻裝飾的寂靜，那種由此升入頭頂枝叢的寂靜，會書寫，而以下便是她書寫的：

世上有些人帶著成熟的高貴走向死亡（那位讓我們黏合其被海浪沖上岸的碎琴的詩人90，便是他們中的一位），以致我們追憶他們的過去是為了某種奇特的憂傷，某種別人不會感到的憂傷，盡管我們知道憂傷在任何時候都是一樣。由于他們深邃而恬靜的目光，他們似乎都像深謀遠慮的梅林91。面對他們的人格之謎，我們會生出什么樣的敬畏之情。這種生命是靈魂退思反省的產(chǎn)物——是辛勞后的休息，是探明了不幸之源后的安詳。

這種高貴只有在其成熟的階段才會使人格具有特性，而更寬容的未來將使人人都有機會擁有這種高貴、這種神圣的權(quán)利。到那個時候，當不再有人的生活是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地與貧窮的搏斗之時，這種高貴將成為全世界所有平民的屬性。

積極進取的生活具有雙重性：理論與實踐；思想與行動：具體到詩藝與治國之才，哲學與社會主義——不勝枚舉。

領(lǐng)袖的產(chǎn)生不是在斗爭行動之中，也不是在面對危機之時，而是在那一切結(jié)束之后，當心靈在長久的反省中敏銳地感到深深遺憾之時。對前一個行動的反躬自省便是對下一個行動的深謀遠慮。

只有獨處一隅長時間地同自己的思想對話，人們才可能忘掉社會習俗而按自己的方式生活，才可能形成那些被稱為天才之英雄品質(zhì)的習性，從而引導(dǎo)人類的進步。人類個體這種最大限度的升華就是人類生存的目的——這種升華不是觀念的沖突，不是反抗之努力，而是一種從容的忘卻，一種源于自我但有益于世界的生活。

這一切在理論上更是如此。從理論上講，對天穹下漫漫長夜的反省，對靈魂騷動的反省，以及對反省本身的反省，都顯然是下次行動的組成部分，即其表現(xiàn)形式。行動的作用是第一位的，語言范疇僅僅居第二位。

詩人對事理的洞悉便是他的反省。那是改變了節(jié)奏的心跳，是與自然的交流。而他最偉大的思想往往產(chǎn)生于最末一行詩寫成之際。

生活是一種反省。這世界將會多么美妙？這便是生活之反省。

但請再看一眼，這一切不過是那塊白色大理石暗紋的光澤。大理石上的那個詞是：反省。

此刻樹蔭下這陰暗的池塘悄無聲音。有一根白色的手指封住了它的嘴唇。讓這兒不再有漣漪蕩漾的聲音。

現(xiàn)在請聽聽我最近的一次反省。

對那些把今天定為一個坐標而且早些年就從這坐標畫出了通往未來之生命軌跡的同學而言，這個時刻具有一種深遠的意義。但此時此刻一切都尚未改變，任何想停下來歇息的人都會像在冬天的暴風雪中停下來一樣，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對一個人的心靈而言，去攀登人類尚未攀上的最高峰之雄心壯志并無極限。有誰或有什么能限制我們的志向抱負呢？難道勇氣會在上千次不順心的比較之前就喪失？有一段時間，并排落下的流星和雨滴會以同樣的力量撞擊出產(chǎn)萬物的大地。有時流星的撞擊力也許顯得比雨滴更大。但到頭來誰能說清是什么對這世界的影響更大呢？是那些如科學家們所說帶來了植物生命的流星，還是潤育了植物生命的雨滴？

我們能讓這世界充滿的力量和個性是我們義不容辭應(yīng)給予這個世界的東西。愿所有畢業(yè)同學希望無限，愿每一個畢業(yè)同學都擁有他能擁有的最美好的希望。

在座的諸位老校友，讓我們在告別的鐘聲中宣告我們選定的路。

《勞倫斯中學校刊》

馬薩諸塞州勞倫斯市

1892年6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