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書修畫符，若是十者能成其五，便已實屬罕見。

因此，大多數書修畫符時，皆是屏氣斂息，徐徐書寫，一張符箓耗費一炷香的時間，亦屬平常。

何曾有人像陸寒這般，方才持筆，便急不可耐落筆！

而且，陸寒不僅落筆迅速，筆畫更是流暢無阻，墨跡所到之處，文氣澄澈而充沛。

如此畫符，當真是聞所未聞。

見此情形，圍觀眾人心中皆是猛地一震。

即便是一直抱胸而立、等著看笑話的陳永年，心中也不禁一驚！

這般嫻熟的手法，如此流暢的速度，這般表現，已然不遜色于陸寒昔日在上舍時的巔峰狀態！

然而，此刻陸寒所展現出的，依然只是九品文氣境的修為啊！

此時，與陸寒僅數步之遙的林婉兒，心中涌起一股復雜的情緒，那雙如水的杏眸中，隱隱浮現出一抹陰沉之色。

似是有所察覺，陸寒手腕輕動之際，竟還有余力抬頭，目光掃向林婉兒。

只剎那間，林婉兒眼眸那抹陰沉便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恰到好處的擔憂。

陸寒嘴角微微上揚，輕笑一聲，心中暗自感嘆：果然是天生戲子，這般職業操守當真讓人嘆服。

對自己這個已是爐鼎渣渣的廢材，這少女都還如此謹慎。

看來，自己的計劃，當真要快些了。

......

念及于此，

下一瞬，面對即將到來的圓字第八筆，陸寒的手腕卻驀地一轉，將接下來本應是“三橫”的筆畫，化作了一“撇”。

恰在此時，陸寒手中墨筆頓住了！

一直順著筆畫運轉自如的晶瑩文氣，也隨之停頓。

陸寒竟然停筆了！

眾人的心瞬間吊到了嗓子眼，那姜教諭更是再也按捺不住，徑直站起身來。

便是那笑臉盈盈的劉老山長，佝僂的身子也不自覺地挺直了幾分。

田三壯幾人，更是緊緊握著拳頭，心跳如擂鼓一般。

人群外，心中惴惴的宋老夫子，頓時將那張黑臉扭到一旁，唯恐見到接下來的失敗一幕。

“呵，陸寒，你若是難以為繼，大可以放棄，”姜教諭抹去額頭冷汗，沉聲說道。

那陳永年心中，更是升騰起一股后怕：所幸陸寒停住了筆，竟差點讓他成了！

劉老山長依然笑瞇瞇模樣，但那昏沉的眼眸中，還是閃過一抹微不可查的遺憾之色。

書修畫符，最為注重書法流暢之道。既然筆畫無法繼續落下，這“圓字符”便已然作廢，更遑論簡化之說。

終究還是個孩子啊，劉老山長心中感慨，正欲起身說些什么。

然而，當他的目光落在陸寒的竹紙之上時，眼眸卻驟然一凝，抬手阻止了身旁幾個夫子的動作，沉聲說道：

“文氣未散，符箓未廢！”

事已至此，這老山長竟還護著陸寒，姜教諭忍不住說道：“書修畫符，最講究一氣呵成，這陸寒既然停筆了，又何談落筆成符！”

在眾人的嘈雜聲中，陸寒只是輕笑一聲，手中的白玉墨筆再次揮動。

剎那間，“撇、點、橫”三個筆畫，一氣呵成。

洶涌文氣縈繞墨跡之間，驟然，一道澄澈的青色光芒覆在那張符紙之上！

下一刻，墨跡消散，一個雄渾有力的“圓”字，在竹紙上閃爍著青色的微光。

“不可能，區區十筆怎么就能畫出‘圓字’，而且這陸寒明明就停筆了啊！”

“這法陣...這法陣莫不是個空心陣？”

姜教諭大驚失色，連聲質問。

一時間，許多圍觀者心中也涌起了同樣的疑惑。

既然停了筆，又簡化了三筆之多，這“圓字符”很可能只是個空心陣。

所謂空心陣，便是書修雖畫出符箓之陣，但威力大減，甚至毫無威力。

只是，眾人雖如此猜測，但心中仍不免感到幾分驚駭。

即便如此，這也是陣法已成啊！

這意味著，陸寒的簡化方向是正確的！

假以時日，他未必不能成功畫出完整的“圓字符”！

心念急轉之間，圍觀的眾多縣學生，再次望向亭中的少年儒生，心中皆涌起一抹敬畏。

如此書符天賦，當真是驚才絕艷！

....

陸寒將白玉墨筆輕輕擱在硯臺上，目光緩緩掃過眾人。

在那些或擔憂、或驚訝、或冷漠的目光中，陸寒淡淡對姜教諭說道：“姜教諭，您又怎知，這‘圓字符’是空心陣？”

“陸寒，你既然停了筆，又怎能成符？”

“是嗎？您又怎知我停了筆？姜教諭，我的墨筆可從未離開過這張竹紙！”

姜教諭面色一滯，頓時啞口無言。

是啊，陸寒方才那支白玉墨筆，確實從未離開過竹紙。

望著眼前少年儒生那云淡風輕的模樣，姜教諭心中一驚：難道……

陸寒的聲音并不大，但落在眾多圍觀縣學生心中，卻仿若一道驚雷炸響！

從他的言語中，眾人聽到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自信...或者說自負。

究竟是什么，讓陸寒能夠如此篤定這“圓字符”并非一道空心符？

似乎是為了回應眾人心中的疑惑，陸寒袍袖一翻。

竹紙飄飛而起，陸寒手指輕輕一點。

墨跡轟然炸開，一道澄澈的“圓”字升騰而上。

有陳夫子尚未消散的凝文浩氣訣相助，亭中的文氣愈發洶涌澎湃！

陸寒神色肅然，絲絲縷縷的文氣縈繞在那“圓”字至上。

剎那間，被文氣圍繞的那圓字，便如若實質一般，仿若一塊晶瑩青玉。

此時，宋老夫子轉過頭來，看到這一幕，眼睛瞪得如同銅鈴一般，心中那些擔憂瞬間化作洶涌澎湃。

陳夫子臉上，亦然露出一抹淺笑。

劉山長依然笑瞇瞇模樣，但卻不知何時已經站起身來。

諸多縣學生更是瞠目結舌，愕然當場。

只有姜教諭幾人，臉上還殘留著一抹難以置信的驚駭之色。

法陣凝形！

這是...符篆已經成的征兆啊！

微風從未明湖畔拂了過來，

雨水微涼中，輕盈的文氣劃破天空，破開雨幕，圓字符轟然炸開。

眨眼間，春雨似乎停了。

一些舉著竹傘的縣學學子，驚愕地收起傘，心中尚自感嘆于這春日的無常。

然而，待他們的目光落在天空時，卻是一愣。

一層青色的薄幕，靜靜地懸停在天空之中

薄幕之中，風雨不進。

這是陸寒的“圓字符”。

一符既起，屏散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