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都。

晚上五點半。

是華燈初上的時間。

……

老蒯從衣柜中翻出早就落灰的西裝，他有些忘記熨斗到底放在哪里了。

所以彎下腰，找老半天。

直起腰部的時候，還傳來陣陣的疼痛，是因為久站的后遺癥，伴隨著機械的轟鳴聲，一團團氣流被吹向天空，然后消散。

于是老蒯的思緒就跟著氣流吹向天空。

但沒有消散。

他在思考。

現在的林溯在干嘛呢？

準備晚上的演出嗎？

爵士音樂會...演出，聽起來就非常的上流。

像是穿著西裝燕尾服的精英階層會做的事情。

思索著，

連帶手指繞進三次領帶，卻也未能打出一個漂亮的結，心中的思緒更盛。

老蒯好像有點緊張。

雖然今天并不需要他上臺演出。

但。

作為班主任，多多少少對帶著的學生有點感情。

他現在的心情既復雜又矛盾，一方面想讓林溯繼續走文化的路線，指不定過幾十年就能再出一個院士，另一方面，理智又在告訴他不能替他人做決定，理性跟感性的撕扯中，一個中年男人近乎要被生吞活剝。

他知道他現在能做的事情就只有下樓。

出門。

然后打車到音樂會的現場。

所以老蒯也是這么做的，約莫三十分鐘后，他就趕到演出會的現場。

習慣性的低頭望表，得到時間的信息。

正巧此時。

遠方有一輛銀白色的沃爾沃駛過來，停在會場的門口，車門從后座推開。

下來一位兩鬢斑白的男人，穿著貼身的高檔西裝，就連拐杖看起來都非常精致，一身氣質藏都藏不住。

老蒯定睛一看。

這...這是由洪都拉斯玫瑰木做成的拐杖嗎！？

他只有在他校長的校長的辦公室里面見到過——！聽說價格極其高昂！高檔的洪都拉斯玫瑰木，甚至能用有市無價來形容！

上流社會的靈壓，撲面而來！

老蒯原本有些佝僂的背部瞬間挺的筆直，像根竹一樣。

緊接著他就跟在這位中年男人身后，檢票，進場。

整個音樂會的現場開著昏暗的燈光，原本不怎么好的視力再被稀釋，老蒯吃力的找到他的座位，先是無意識的調整一下領帶，又再度低頭望向表。

距離演出開始還有整整五十分鐘。

很難說人到中年的身體技能會下降多少。

但老蒯有種預感，他得抽空去洗手間一趟。現在那玩意就像是“應許之地”，流淌著美好的奶跟蜜，又或者是到燈塔去中的燈塔，代表阿妹瑞卡人民的樸素愿望。

欲望通常會操縱人的大腦。

所以老蒯站起身來，習慣性的彎下腰，踉踉蹌蹌的朝著座位外面走去。

一邊走。

還一邊聽著閑聊的工作人員聊天。

“你有聽說嗎？”

“聽說什么？”

“聽說這次演出古大師也會專門前來觀看。”

“古大師？”

“就是那個...爵士樂大師，國內知名度很高的那個古云大師，當年帶著自家的樂團，在維也納金色大廳演出的那一位，全世界都愛他做的爵士音樂。”

另一位工作人員瞬間意識到是誰，她吃驚的合不攏嘴巴：“...不會吧，是那位？”

“一定是來看陸一帆演出的吧？”

“嗯嗯！”

老蒯將他們的對話聽的一干二凈。

雖然他不明白古云到底是誰。

但那顆緊張的心莫名其妙的向上一提，都快提出來咯，

怦怦怦的跳著。

為林溯感到無比的緊張。

老蒯深吸一口氣，撥弄著已經有些稀薄的劉海。

他找到洗手間，站在離便池三十厘米遠的地方，思考一秒，又向前挪一步。

這大概是中年男人無法避免的悲哀吧。

伴隨著暖流的釋放，老蒯心中的緊張又放下不少。

他想。

這應該是林溯的事。

他還想，畢竟瞎擔心又沒啥用。

只不過雖然心里面是這么想的，但還是喃喃自語的說道：“陸一帆...”

這位應該就是今天演出的重頭戲吧？

“你——聽說過我的名字？”

身旁突然響起來一道陌生的聲音。

老蒯被嚇一跳：“啊？”

“呵...”

“也罷！今天來演出現場的，哪個不是來看我演出的？”

“但是！”

“你記住——500個人，只是場館的極限，而，不是我陸一帆的極限！若是今日能抽出時間觀看演出，那么，日后便也有吹噓的資本罷！”

“以后，你能放心大膽的說，你看過未來大師的演出現場！”

“畢竟，我的目標，是那神秘優雅的維也納金色大廳，是那悉尼歌劇院！”

那道聲音神秘而又強大。

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因為老蒯環顧四周一圈，沒發現有人。

聲音是從隔間中傳來的。

老蒯也妹想到只是念一個名字，就像是真的“頌我真名者，輪回中得以永生！”

他就這樣自言自語的說著老半天。

連老蒯原本放松下來的心情，又忽地提上去，又開始為林溯擔憂緊張起來。

——這么吊啊？

他想。

雖然不清楚這些業內人員的含金量...但，維也納金色大廳這個牌面的象征，老蒯多多少少是有點聽說過的。他尋思著林溯今天晚上要跟這樣的人打PK？

林啊...

一定要加油啊！

又是什么牛逼轟轟的古云大師，又是什么500個人不是我的極限，而是場館的極限，聽起來就很厲害的陸一帆。

為師擔心你啊！

我的擔心就像是尿褲，別人都不知道，只有我知道那暖暖的。

……

與此同時。

后臺的休息室內。

“看我這一招！”

顧雨時忽然很大聲的喊道——！

給林溯嚇一跳。

他近乎是肌肉記憶般的按下格擋鍵。

畢竟小說、漫畫里的主角開大招的時候，通常都會很典很中二的把名字給喊出來，仿佛這樣能夠增強招式的威力，在他看來，現在同樣如此。

但林溯沒想到這是顧雨時的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他人物結束格擋的那一瞬間，顧雨時操縱的人物瞬間涌上來，抓到后搖，一套絲滑的小連招，又用陽光普照結尾，屏幕上頓時浮現出大大的——O.K！

少年有些無奈：“年輕人不講武德，來騙！來偷襲！”

“哼哼！”

打贏林溯的顧雨時開心的搖晃著。

像是只好動的小貓，一竄一竄的，臉上滿是竊喜。

波奇醬左右搖晃.GIF。

圖先欠著。

當工作人員敲門而入的時候。

她發現這兩個要熱場的家伙居然在玩拳皇！還是用休息室的主機！

不是。

馬上就要演出，難道真的一點緊張感都沒有的嗎？

嚯嚯嚯。

這么夸張啊。

不過工作人員不能多說什么，而是簡短的通知道：“兩位老師，請準備一下吧。”

“馬上就要到上場的時間啦。”

聲音中帶著些許無奈。

林溯聽見這番話，點點頭。

言罷。

他轉頭望向顧雨時：“走吧？”

女孩小聲的應下來。

——工作人員識趣的從房間中離開。

跑的賊快，以免看見會讓她心痛的青春場景。

林溯是先站起身的那個，少年拎起顧雨時的鼓棒袋，里面放著兩雙鼓棒，一雙是達達里奧的火紋款，另一雙也是...只不過是備用的。

緊接著。

他打開門把手，后退兩步，確保留出足夠的空間讓顧雨時先行出門。

阿遲抬頭看他一眼，鉆也似的鉆出門。

只不過出門后就愣在原地。

林溯沒注意到顧雨時的動作，他說：“一起上吧！”

他還說：“如果感到害怕你就扯扯我的衣角...”

顧雨時害怕的扯扯林溯的衣角。

——不是，害怕的這么快？

林溯抽抽嘴角，但旋即意識到不對勁，順著顧雨時望著的方向看去，被突然出現在走廊盡頭的人影嚇一跳。

那個人捂著臉，不斷痛苦的哀嚎著：“眼睛！我的眼睛！！！”

林溯趕忙迎上去，快步走到那個人的身邊，關切的問道：“你怎么回事？”

“需要我幫你叫救護車嗎？”

少年從口袋中掏出手機，閃電般的解鎖，能看出他的熱心腸。

那個人抬頭看林溯一眼。

瞬間逼近。

——“阿瑪忒拉斯！”

林溯：“……”

是人我吃。

這還有半點人樣嗎他請問了。

沒等林溯說話，面前的人繼續說道：“你們...難道今天就是來幫我熱場的嘉賓？”

林溯忽然注意到這個人好像就是“陸一帆”

今天演出的家伙。

“呵。”

“能幫未來的大師熱場，是你們的榮幸！你們該慶幸有這個機會！”

“當然，如果對舞臺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陌生的地方，也都能來問我這位未來的大師...畢竟，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像我這樣這么強的人，一定是要承擔起這份責任的！”

陸一帆自顧自的說半天。

林溯轉頭望向顧雨時，拉著少女的裙擺。

帶著她往遠方走去。

阿遲抬頭看著林溯，一張小臉有點遲疑。

然后指指腦袋。

林溯不禁點點頭：“嗯，我也覺得。”

——難怪他昨天聽說陸一帆的風評不怎么好...

看起來確實神戳戳的。

他認同我哎！

所以阿遲開心的笑著。

兩人很快就走到舞臺的后方，大幕尚未拉開，時間還在流轉。

距離演出開始。

還有三分鐘。

林溯忽然感覺到衣角上的張力，有人在拉著那玩意。他扭過頭來，吐出來的聲音盡量溫柔又平和：“怎么啦？阿遲，是還有點緊張嗎？”

但顧雨時搖搖頭。

既然已經決定上臺，再進行緊張是無意義的事情。

她只是想說一點話，最后的悄悄話。

顧雨時說：“我們要比他厲害。”

“那家伙只不過是插標賣首之輩！”少女的聲音帶著不屑。

林溯溫柔的牽起她的指尖，回著：“嗯，我們最厲害。”

“我家阿遲最厲害。”

女孩的小臉忽然紅了一陣又一陣。

時間再度滴答般的逝去。

大幕緩緩拉開。

舞臺邊垂暮的光落在少年的白襯衫上，刻著暗紋的色彩如水波般流動，他說：“我早已準備多時。”——所以，所有窺探者聽見彈奏命運紡織線的聲音，那是來自命運三女神垂憐的嘆息。

“我早已準備多時。”林溯說。

至此。

演出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