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的秘密是長這么大還沒談過戀愛。”

“怪丟人的。”

……

林溯原本是想學習梁朝偉的。

用那副憂郁的眼神訴說著一些不為人知的故事，看起來很帥也很悲傷。

但少年仔細一想，

他智商正常身心健康，父母同樣健全，沒遇到過校園霸凌也不是原生家庭，有學上有飯吃有花。

到底有啥能EMO的？

要學著隔壁的地雷妹好好的人不當開始OD魔爪嗎？

世界上的困難坎其實沒那么難走，只不過停下來的人很多，就變成了坎。

顧雨時聽的一愣一愣的。

她就差端著小板凳坐在林溯的身前吃瓜，但最后就只是化作一聲：“啊？”

動作遲緩的抬頭，

露出大學生同款清澈眼神。

【不是，就這？】

“那你以為呢？”

【這算什么秘密？】

“我還是第一次啊第一次！氣抖冷，憑什么只有女生第一次談戀愛是特別重要的事情——？我也一直在守男德啊！是誰不在守男德啊？”

“守男德就得守男德，而不是不守！”

顧雨時沉默兩瞬。

釋懷的一笑。

她接上后面的疑問：【那是不是有很多人在追你？】

“一般般。”林溯聳聳肩：“大概也就一個加強連那么多。”

【你是不是就享受這種被追的感覺？普信男，真蝦頭。】

——本條消息兩秒鐘前撤回。

顧雨時可憐巴巴的望向林溯。

【對不起...原諒我。】

林溯輕笑著，用指尖點在顧雨時的鼻尖上：“我又不是開不起玩笑的人。”

【涼涼的...】顧雨時不躲不閃，似乎沒意識到什么不妥。

還發來感想。

林溯趕忙說道：“還有——！”

“現在應該輪到你講你的秘密吧！別想轉移話題，差一點就讓你萌混過關咯！”

關還沒過。

但顧雨時萌倒是挺萌的。

不過她也許暫時意識不到，轉移話題的不是她，而是林溯，少年只用一招就將尷尬的氣氛一掃而空，徒留顧雨時抬頭望向夜空，眼神中忽然多出幾絲追憶。

像是在回憶著以前的事情。

【你想聽什么？】她問。

“你愿意講什么，我就聽什么。”

【好。】

再旋即。

顧雨時揉著有些酸痛的腳，就近的找著長椅坐下來。

抬起頭。

林溯帶她來的地方是一通沒有人來的寂靜小路——也許晚上是這樣，初春已至，道路兩旁的樹花都已開滿，點綴著純白色跟櫻粉色的花瓣，她有點出神，忽地沒由來的撿起一塊櫻粉色的花瓣，貼到嘴唇上。

“啊...”

像是在開嗓。

聲音緊張的能明顯的聽出來顫抖。

林溯坐在顧雨時的身邊，安靜的，沒有催促。

女孩緊接著扭過頭來，細若蚊鳴的說道：“靠近一點...不然會聽不見。”

“嗯。”

于是林溯就側著頭，盡量用耳朵捕捉對方的聲音：“你慢慢說，我聽。”

所以她接著緊緊攥住林溯的衣角，攥在手心中，像是溺水之人的救命稻草。

“我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學爵士鼓。因為我的母親是音樂行業的，或多或少有點影響。”

“她很愛我，我也很愛她。”

“幼兒園時期的我，其實不是這樣的，雖然安靜，但并不害怕跟別人接觸——每天的生活就是三點一線，上學，練鼓，寫作業。沒有朋友，因為沒有玩耍的時間。”

“唯一的區別是...我熱愛音樂。”

顧雨時說話的速度其實真的很慢很慢，慢慢的組織著語言的邏輯。

有好幾次甚至咬到舌頭，發出“嗚”的聲音。

因為這是她十一歲以后第一次長篇大論的說話。

也是第一次敞開心扉。

但每當這個時候林溯就會堅定的說：“我在聽，慢慢說。”

逐漸將一種奇妙的安全感種在顧雨時的內心。

她想。

旋即女孩接著說道：“練的很熟，然后開始參加比賽。”

林溯的腦海中回想起寫在百度百科的各種榮譽。

然后聽見。

——“但可惜我的實力不行...”

林溯沒忍住的抽抽嘴角，硬生生將到嘴邊的吐槽給咽下去。

不是姐們，給別的選手一條活路吧？

他耐心的聽。

“而且...”

“這個時候的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T了。”

林溯第一次開口打斷顧雨時的話：“等下，這個沒有時間，指的是什么意思？”

顧雨時抬頭望他一眼。

抿抿唇。

“我的媽媽檢查出來絕癥，是癌，晚期。”

十六個字其實非常輕描淡寫，也是那么的絕望。文字的力量有時候要輕于鴻毛，有時候也會重于泰山。

林溯：“……”

“抱歉。”

心口一緊，少年閉上眼睛。

“沒關系。”

顧雨時搖搖頭，接著說道：“本來我是想退出準備參加的大賽，專心陪她治療的...”

“這個時候，哪怕能拿到冠軍也沒有意義。”

“媽媽卻不同意，執意要我參賽，說，這個比賽對我很重要，那是國際性的賽事，搞不好就能一戰成名，以后的道路非常明亮。”

“她還說，讓我拿下冠軍送給她，她會撐到那個時候的。”

少女眼神中的迷茫越來越強烈。

后面的事情。

其實林溯已經大概能夠猜到。

——亞軍。

百度百科中的亞軍寫的是如此的顯眼，

那是顧雨時自出道以來第一次沒有拿到冠軍。

卻付出比失意還要強烈百倍的痛苦。

能讓人性情大變的也就那么幾件事，有什么能讓少年在一夜之間突然成長的呢？不是被斷崖式的分手，也不是考不上心儀的學校，而是家里頂梁柱的突然離開。

帶來人生中無法避免的潮濕暴風雨。

林溯閉上眼睛。

“別再說。”他說：“別再接著往下說。”

“我是一個失敗者。”

但顧雨時沒有聽從他的建議：“我的秘密就是——我是一個失敗者。”

“你是不是想要聽到這個？我沒辦法做好一些事情導致最愛我的媽媽帶著遺憾離世，所以我現在只能蜷縮在小房間里面舔舐傷口連門都不敢出。”

林溯伸手想要捂住對方的嘴巴，

自卑跟遺憾已經變成攻擊自己的工具。

卻被膽怯的少女硬生生掙脫開來，聲線中帶著無法理解的顫抖跟哭腔：

“就像我現在告訴你的一樣，我只能告訴她，我是一個失敗者，像個逃兵一樣離開病房，也沒有等來責罵，而是冰冷的...”

“遺體。”

林溯抓住顧雨時的指尖，攥緊：“這不是你的錯。”

不再是衣角而是指甲，從冰冷的觸感而變的溫熱。

“這就是我的錯——！”顧雨時的聲音忽地拔高：“如果我當時再強一點，或者發揮再好一點，哪怕再好那么一點點...我的媽媽就不會帶著遺憾死去！”

很難想象明明是一個社恐為什么突然敢大聲說話，近乎是以吼的聲音。

也許有事情早就埋在她的內心，

這么多年來像根針一樣沒有拔掉，毒素漸漸污染著原本純潔無瑕的心臟。

午夜時分夢醒，帶著冷汗跟淚水。

哭的累了，也就能睡著了。

林溯搖搖頭：“這不是你的錯。”

“這明明就是我的錯！”

“不，這不是你的錯。”

“是啊...如果媽媽能堅持的再久一點，我一定會為她拿下另一座冠軍的。”

“你還是不知道。”林溯突然放開抓住少女指尖的手腕，而是摸到她的臉頰上，強迫顧雨時望向他，將眼睛強硬性的對視，一字一句道：

“聽我說，這...不是你的錯。”

話語中夾雜著真誠。

淚水從顧雨時的眼眶中流出。

劃過肌膚，

天空再度降下會看場合的雨。

林溯抬頭望向天空：“——這不是你的錯。”

身旁傳來的是少女哭泣的聲音。

原本只是如小獸一樣的嗚咽，她努力的想要止住淚水，抹著臉頰，不想讓這幅丟人的模樣傳出去，但淚水已經決堤，到最后甚至變成嗚哇的嚎啕大哭。

這場梅雨已經在少女的心中下有九年。

時間也許會淡化傷痛，但不代表這件事沒有發生過，就像是破鏡不能再重圓。

林溯一直等。

他撐起傘。

為少女打著，沒有說話，而是等著顧雨時的情緒發泄完畢。

直到嚎啕的哭聲再次變成小聲的嗚咽。

林溯忽然拔高聲調：“逃兵顧雨時——！”

“到！”

顧雨時突然一激靈。

逃兵？什么逃兵？

敦敦逃兵千早愛音嗎？

林溯接著問道：“我們現在是朋友嗎？”

“當然是啊...我連最大的秘密都告訴你了。”顧雨時一臉委屈巴巴的說道。

頗有種害怕對方提起褲子不認人的感覺。

“既然是朋友的話，就讓我帶著你一起殺回去吧——！”

“只不過是一個冠軍而已，我以后再帶你拿十個，百個！家祭無忘告乃翁！”林溯一只腳踩在長椅上，一手指天：“我宣布以后全世界最偉大的音樂組合，從此時此刻成立！”

顧雨時愣住：“誒？”

“為什么？”

林溯蹲下身來，毫不客氣的揉著她的臉：“笨蛋，從哪里跌倒就從哪里站起來啊！”

殺回去？

重新殺回亞洲鼓手大賽拿下冠軍？

顧雨時以前有過這個想法。

但遭遇過親人離世后的她...頹廢到極點，只想把自己一個人封鎖起來。

她在心中筑起高墻，但是有人愿意通過窗戶翻進來見他。

只不過捕捉到的關鍵詞又是另一個。

“我...我才不是笨蛋。”被林溯揉著臉，顧雨時原本就不太會說話，現在更是結結巴巴的，臉頰上不知何時暈染開來一團紅暈，一直攤到耳畔根。

林溯嘿嘿一笑：“精神病人最喜歡說自己不是精神病。”

“不理你！”

顧雨時氣鼓鼓的扭過頭去，想裝高冷。

結果還沒一秒鐘，

就偷偷扭過目光回頭望著，恰好迎面撞上林溯的視線，少女旋即就像是受精的小兔一樣躲開目光。

不需要等到林溯來哄她。

顧雨時展現出貓一般的眷戀，也許是有點累，也有可能是要求太過無禮不好意思說出口，所以她換回手機發著信息：【我可以抓著你的指尖嗎？】

因為她現在真的很害怕所有東西都無情的離開她。

“當然可以。”

林溯沒問為什么，而是欣然點頭。

所以顧雨時就用整個手掌輕輕包裹著林溯的指尖，將其抓住，穩穩的抓住，似乎是不愿意放開——連帶著安心感涌上心頭，幸福Desu。

悲傷被沖淡。

兩人一同望向天光。

林溯淡淡說道：“對不起，我來晚了。”

【沒有。】

“整理好悲傷，跟我一起前進吧。”

【好。】

“所以我們現在是朋友對嗎？我是你的第一個朋友？”

【嗯吶。】

林溯摸著下巴，臉上浮現出爽朗的笑容：“既然是朋友...沒有外號怎么行呢？每次都要叫全名太麻煩啦。”

“今天雨下的有點遲，剛剛好非常應景。”

“所以，”

“我以后就叫你阿遲吧。”

顧雨時歪著頭發著信息：【...阿遲？】

“對的。”林溯點著頭說道：“就是這個阿遲。”

“阿遲，讓我們來繼續參加比賽吧！”

阿遲嗎？

顧雨時想著。

不是阿雨也不是阿時，不是名字中的一個隨口稱呼，而是一個讓人聽不懂的外號，單拎出去的話不論是誰都沒辦法理解阿遲是在喊顧雨時，因為這個外號里面藏著兩個人共同的秘密。

真好。

顧雨時忽地唇角上揚。

但旋即少女扯著林溯的衣角，表情開始嚴肅起來。

示意他看手機。

然后信息如閃電般的發送過來，一條接著一條。

【我會跟你一起繼續參加比賽的，因為我想要拿到冠軍。】

【但是...在此之前，阿遲要說一個事情。】

【我知道我是無理取鬧。】

【但是阿遲不管！我不管！我就是不管！你上學的時候不許跟別的女生說話！！！】

【這個是不是有點嚴格？哎呀，總之就是不許你跟別的女生靠太近！我可打不過一個加強連的人，而且她們又沒給你付錢！反正就是哪哪都不好！】

【不許不許，就是不許！我給你漲工資，漲到一萬！】

望著面前宛如撒嬌般的女生。

林溯輕笑著點頭：“好。”

我只跟你說話。

阿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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