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用盡了力氣,強迫恢復人型的黑矛連站都站不穩,打著赤膊像是街上鬧事的醉漢,隨時不省人事。
他一步一回頭,看向旁邊跟隨自己的三人,摸著自己胸口的傷疤,慘笑道:“我再也變不了身了,你們的害怕只讓我去靈界之路的旅途不再孤單,我會嘲笑你們,我會靜靜等待你們的亡魂埋入腐土,我將親自狩獵你們。”
羅杰聽到這些生僻的肖松尼語,喚醒了一些前世的模糊記憶。他記得,印第安人并不認為自己會真正死去,雖然印第安人的文化在每個地區都有所不同,可是都相信死后會前往某個世界,形成某種“生命循環”,與轉世有關。
“可是,雷格薩都魂飛魄散了,帶你進入靈界之路的接引人沒了怎么辦?”羅杰忍不住生起了惡趣味,胡亂說道。
這一下似乎歪打正著,讓黑矛仰天長嘯,適時噴出了一攤黑血。
他干脆跪伏在地,等待生命最后的逝去。事實上,就算羅杰不去補上最后一刀,他的器官也開始急速衰竭,死亡只是時間上的問題罷了。
之所以羅杰沒去了結他,乃自己的善心作祟,他想要艾蓮·明水親自結束黑矛的旅程。
艾蓮沉默,跑向黑矛五米之遠,開始跳起了“卡其納”舞蹈,兩手神叨叨地亂擺,兩腿神叨叨地亂跳。好像兒童勾肩搭背,老鷹抓小雞的嬉戲動作。
反正在羅杰和莉莉婭看來,這些都是神叨叨的。
“這是祈禱豐收之舞,并不是亡靈的安魂舞,”艾蓮眼神清澈,圍繞跪在地下的武士跳舞,“我不會為你禱告靈界的旅途,我認為你不配轉生為人。”
她掉下了眼淚,跳得很有力,“我將告訴你,野豬部落不會就此消亡,沒有武士,沒有大薩滿,沒有祖靈,但是有酋長在,有我在,野豬部落的未來一定延續下去。”
她最后大聲說道:“我將給野豬部落改名為“明水”部落!”
羅杰這時給莉莉婭翻譯,眼里流露贊賞之色。
莉莉婭聽完,雖然沒有由衷欽佩,卻對這兒的土著改變了一些刻板印象。
可是黑矛不這么認為,滿臉嘲弄地說道:“明水?部落在你父親和你手里完蛋了。”
艾蓮看到黑矛伸出舌頭隔空舔舐自己,嚇得舞都不跳了,慌慌張張地向羅杰眼神求助——
羅杰沖到艾蓮身旁取出了她的骨刃,將太陽下閃爍光澤的刃尖,捅入了黑矛下顎。
這套動作在三秒內完成。刃尖貫穿后腦,粘上了碎裂的紅漿。
“我不是為你出氣啊,”羅杰向艾蓮招了招手,“我實在看他太猥瑣了,他舌頭舔個什么勁兒?呸!”
莉莉婭雖然不懂,但是從羅杰的行為便明白了。她也討厭這個野蠻人的舌頭。
無恥下流!
“莉莉婭,還請你把基特·卡森的超大咖啡杯遞給我,”羅杰情急之下說道,“趁他沒徹底死去,我要放血,我要新鮮的人血!”
羅杰的尖牙幾分鐘前縮回上顎,自身的反應力和速度能明顯地感到遲鈍起來——回到了普通人的樣子。
“這要我變成馬,它在馬鞍袋。”莉莉婭拉開了和羅杰的距離,“我不想被你騎。”
結果,沒等羅杰反駁,他后腦飄蕩了大片黑霧,一只黑手突兀地伸了出來。
‘桀桀桀桀。’
羅杰的重心向后,差點后倒。他的這個‘第五只肢體’仿佛海洋生物的觸手,重新進入了德克薩斯領地。
艾蓮驚得趕緊跑到莉莉婭身邊,伸手環抱她。本來也被嚇著了的莉莉婭想一把推開這個矮了自己半頭的女孩,但依然半拖半抱著她往后撤離。
她忍受牛皮和珍珠的腥氣,以及干涸的各種嘔吐物和血味兒,大聲吶喊道:“它還在?你到底能不能控制它?”
昨天黃昏之際化身老鷹抓羅杰走,這個有土著人血統的少年就召喚了這條觸手出來。它貼著自己羽毛覆蓋的腹部,讓自己靈魂震顫了好幾下,好似隨時就要穿過肌膚和骨骼,攫取自己的魂魄來吃。
后來莉莉婭就想明白了,它當時只想震懾自己,倘若起了吃魂的心思,她現在早被瑪利亞抱得喘不過氣了。
也可能是那名少年壓制了它。莉莉婭知道不少印第安的祖靈外體,卻沒有任何一個部落能對應上它。這也是她決定跟隨羅杰的原因之一。
“我當然能控制它,”羅杰無奈回首應道,眼睜睜盯著這只黑手胡作非為,把黑矛的腦袋搖顫得不似人樣,竟然把一團暗藍色的云狀物隔著顱骨扯了出來。
這是……靈魂嗎?
羅杰看著如此簡單粗暴的方式攫取人體內的東西,咽了口唾沫。
他悄然瞥了一眼遠處觀望的莉莉婭,她好像沒看見這團云狀物,但瞳孔的的確確倒映了黑手的形狀。
‘我真是餓了,小家伙,你表現得很不錯,’溫迪戈為老不尊的笑聲充斥腦海。
‘你一直在裝死?’羅杰知道了這種靈魂溝通方式叫‘靈魂搭橋’,想起了山谷內發生的一幕幕詭異畫面,‘那個金色的卷軸爆炸后,沒有把你震蕩至死嗎?’
溫迪戈只顧將暗藍色的云吸附在手心,如一塊磁鐵,指引著它一起縮回了羅杰的后腦。
直接讓羅杰爽得透心涼,他知道體內塞了一個外來人的亡魂,沒有異樣感,反而讓他的腦細胞活躍起來,精神抖擻。
溫迪戈甚至打了個嗝,‘這是武士的靈魂,比先前另一個武士差了點。’
羅杰明白溫迪戈的意思,‘你這是吃了兩頭豬,能不飽嗎?’
他看見黑矛的瞳孔徹底渙散,明白了他無論是生理性還是精神性死亡,都死的透透的,亡魂不在,也就無法進入靈界之路了。
而黑矛體內漸漸僵住了血液,不再循環,溫度冷卻,他鼻尖嗅到的血液香氣也蕩然無存。氣得羅杰兩手捂住臉頰,想要發作又顯得自己無理取鬧,只得嘆了口氣。
他表情平靜,抽出了骨刃,看到黑矛腦袋一歪倒下,便走到兩個女孩的面前,發現她們還抱在一起。
“你們想成為旅人的一員嗎?”羅杰說,“如果跟著我,你們的生命也就交到了我的手上,但我不能保證安全。”
依然是兩套語言,轉換絲滑。
莉莉婭很想揭穿他,實在是太裝了,太無恥了。
你這個家伙,居然把逃亡美化為旅途……瑪利亞在上。
艾蓮看到羅杰投過來的目光,知道自己的心思被揭穿,臉蛋浮現紅暈。
“可我,還要看看去野豬部落,看看我的酋長父親。”艾蓮扯緊了衣角,“我剛剛跳的卡其納舞蹈和說的大話,你不要在意,我只是在逞強。”
羅杰點點頭,剛想開口,腦海里的溫迪戈忽然傳來了話——
‘那道金光爆炸后沒有影響到我,但是我感到了天空向山谷投來的目光。’
‘如果你要帶她去野豬部落的大本營,我勸你不要親自前往。’
羅杰的呼吸一滯,莫名想到了今天上午,射殺了五個土著,搶過棕色馬逃亡的途中,那只天上盤旋的黑色兀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