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石靜霞

“牛津通識讀本”作為牛津大學出版社的經典袖珍系列圖書，內容涵蓋幾乎各學科領域的數百個主題，每本均由該領域名家所著。該系列讀本中的《國際法》一書由沃恩·洛教授所著。作者是英國牛津大學國際公法教授和牛津萬靈學院名譽研究員，還曾任教于英國劍橋大學、卡迪夫大學和曼徹斯特大學等。

國際法是我們與國際社會互動的核心。它一方面保護國際法主體的權利，另一方面也對國際法主體施加相應的義務，并為幾乎所有社會、政治和經濟活動的行為建立框架。沃恩·洛教授在本書中解釋了國際法的基本結構性原則，并探討了其潛力和局限性。通讀全書，我認為其具有幾個鮮明的特點。

第一，這是一本真正的關于國際法知識和問題的“大家小書”。全書共分為七章。沃恩·洛教授在第一章從解釋何為法律意義上的國家入手，進而在第二章分析了國際法從何而來，即國際法的淵源問題，重點分析了習慣國際法和條約這兩種最重要的國際法淵源。為了解國際法的性質，有必要分析國際法規范的具體運行。沃恩·洛教授在本書第三章討論了國際法的實施，包括國際法在國內法院的實施、守法與抗議、國家責任、裁決國際法爭端、國際法庭及國內法院等實施國際法的形式。盡管國際法與個人之間的關系日益密切，但是國際法特別關注的仍然是各個國家。本書第四章至第七章探討了國際法原則定義國際關系結構的一些方式。其中第四章和第五章關注國際法如何鞏固、確保各國的自由；第六章和第七章討論各國如何利用國際法的機制來組織各個領域的國際活動。

眾所周知，國際法問題極為紛繁復雜，因此能在區區幾萬字篇幅中將其闡釋清楚何其不易。作者在撰寫該書時既非進行簡單的國際法資料羅列，也未流于隨性的對國際法問題的主觀評說。相反，作者基于其深厚的國際法專業學養和豐富實踐，在闡述原本深奧的國際法主題過程中視野開闊，不乏獨到的見解，顯示出作者對國際法問題的高超駕馭能力和清醒務實的國際法觀。例如，對于國際合作，沃恩·洛教授舉了各國之間進行國際合作的若干例子，指出這些例子的共同點是合作的好處大于成本。他進一步提出在通常情況下，合作不是利他主義的體現，而是開明的利己之心的體現，而最重要的國際合作領域是國際經濟。在地緣政治和地緣經濟沖突加劇的多極世界中，這種觀點對于各國改善關系、加強國際合作不無裨益。此外，作者強調本書視角絕非審視國際法的唯一方式，且謙虛地提及：“我并不認為本書采用的分析視角比任何其他視角都更深刻（更談不上真實性或準確性更強）。哪種視角最佳，取決于讀者想了解什么內容……用劇院售票處的行話講，請注意本書‘部分視線受阻’。”這既是作者的自謙，同時也表明作者試圖啟發讀者以更全面客觀的視角看待和理解國際法問題。

第二，這是一本形式上袖珍、內容上全面、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的國際法入門讀物。在有限的篇幅中，本書不僅涵蓋傳統的國際公法問題，也有機融入了國際私法和國際經濟法的諸多方面。例如，在闡釋條約對締約方的約束力時，沃恩·洛教授在討論人權類公約之后，繼續以投資條約中的“公平公正待遇”和世界貿易組織成員在補貼本國產業等方面所受的約束為例，說明這些條約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主權國家的行動自由。在解釋國家為什么合作以及如何合作的問題時，作者特別提及針對不同法律問題協調各國法律的許多公約，包括聯合國國際貿易法委員會和海牙國際私法協會制定的一些法律文件，并解釋了國際私法與國際公法在國際合作領域的不同作用。

本書縱橫捭闔的國際法視野和信手拈來的豐富例證與作者在國際法領域的廣泛耕耘和長期實踐密不可分。沃恩·洛教授的國際法研究涉獵廣泛，不僅包括海洋法、戰爭法、領土法、引渡等國際公法（著有《國際法》《海洋法》《國際爭端解決》等），還涉及競爭法、投資爭端、國際并購監管、美國出口管制、反壟斷和證券法的域外適用等方面。此外，他還具有廣博的法律實踐經驗，就諸多國際法問題向政府和企業提供專業咨詢，2008年被任命為皇家御用律師（Queen's Counsel）。這些背景使得作者擅長將看似遙遠的國際法問題與現實生活有機聯系起來，增強讀者對國際法重要概念和制度的理解和認識。

第三，這是一本知識性和可讀性俱佳的專業讀物。沃恩·洛教授試圖通過該書既有效傳遞國際法的基本知識，同時也啟發讀者關于國際法問題的思考。為此，他將有關國際法的事實、分析、觀點、新想法以及他對國際法研究的高度熱情在本書中完美結合在一起，從而使本來艱深晦澀的主題變得有趣且具有高度可讀性，同時對初入門的讀者亦呈現出一定的挑戰性。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為使初學者理解作者討論的國際法問題，本書在多處提供了生動活潑的例子或讀者喜聞樂見的插圖，以解析深刻的國際法法理。例如，在討論國際法的功能時，作者指出，一方面，自然人作為社會動物對社會有與生俱來的依賴，但另一方面，自然人對自由的主張又無處不在。人類文明是靠脆弱而復雜的相互依賴關系維系在一起的。從這種反差得出的一個重要推論是，國際法最基本的功能在于確保主權國家的共存。國際法創造了不同社會及其相互關系的秩序，以及很多規則和原則，以便在國際層次上解決這種類似于自然人的悖論：帶枷鎖的人卻桀驁不馴地主張自由。這一類比將國際法的功能提煉得簡明清晰，易于理解。在闡釋主權平等原則時，沃恩·洛教授認為，主權（更確切地說，主權平等）的觀念相當于國際層面上的人人生而自由、權利平等的原則，或者正如一枚領徽上的文字所述，“記住你是獨一無二的；其他人也是”。在國際法中，這一原則體現在《聯合國憲章》第二條中，該條款指出聯合國“系基于各會員國主權平等之原則”。個人并非國際法的主體。但本書中以人為例并將其推及國際法的舉例方式有利于讀者更自然地理解國際法問題。

面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在統籌國內法治和涉外法治、推動全球治理體系變革的重要進程中，國際法應該成為我國通識教育的一部分。本人相信所有展卷閱讀本書的人均會有不同程度的收獲。對于那些對國際法感興趣且有一定理解的讀者而言，該書可能會改變讀者對一些國際法問題的思考方式；而對于那些尚未涉獵國際法的讀者而言，該書堪為絕佳的國際法入門引領。是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