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闕只覺一股威壓籠罩全身,不受控制垂首,心跳的速度越來越快。
虛音子觀其不語,立時冷言:“找死。”
他大手一探,一縷青線強行將白闕拽了過去,鎖住咽喉,頓時全場皆驚,不敢直視,唯恐波及到自身。
白氏眾弟子瞪大雙眼,滿臉驚恐。
往日足以鎮壓青冥墟市的筑基人物,如今卻跟小雞崽一般被虛音子提了起來,全無反抗之力,或者說連反抗都不敢。
“前輩,我實不知……”
白闕面色蒼白,早已氣短,顫聲道。
“事到如今,還想再瞞?”
虛音子面色冰寒,不再與之廢話,掌心有青光閃爍,正欲斃亡搜魂。
卻在這時,一道聲音慌忙響起。
“前、前輩手下留情!”
白遠山面帶驚恐,朝著上空遙遙行禮:“晚輩認得前輩所尋之人,家主平日多是閉關,鮮少處理這等俗事,故而不識!”
“嗯?”
虛音子投來視線,淡淡道:“說。”
“不、不久前,的確有一喚作楊羽的煉氣士投我白氏,觀他勤懇,暫且收留,卻不知此人是什么出身,亦不敢言他便是前輩欲尋之人。”
白遠山低著頭,艱難出聲。
虛音子手指一勾,強行將白遠山拉到了面前,聲音中有藏不住的殺意。
“他現在何處?”
“此子尚有幾分天賦,因而前兩日被送入冰墟境域歷練,處于回音海之上。”白遠山垂首見禮,舔了舔干澀的嘴唇,“晚輩所言句句真實,萬萬不敢欺瞞前輩。”
“罷了,本座懶得分辨你們所言是真是假。”
虛音子看了白遠山片刻,忽然搖了搖頭,再次看向白闕,他很清楚白遠山一番話只是托詞,其實白闕早就記得楊羽,刻意隱瞞。
與其浪費時間揣摩,不如直接搜魂。
他長袍鼓動,枯瘦的手掌落在白闕頭頂。
“師叔且慢!”
卻見清岳真人忽然上前阻止,神情焦急。
“你又有何話說?”
虛音子眉頭一皺,已有幾分不耐。
清岳真人沉吟片刻,凝出靈氣傳音:“師叔請看此人腰間小令。”
“有些眼熟。”
虛音子落去目光,看見一枚半個巴掌大小,似有寒氣環繞的玉令。
“倘若弟子沒有看錯,此令恐怕是虛蜃宮弟子所攜的寒髓玉,僅有虛蜃宮生產,頗為特殊。青冥山脈距離回音海不遠,此人是一家之主,或許跟虛蜃宮有些關聯。”
清岳真人緩聲猜測。
虛音子不語,神情微凝。
虛蜃宮是回音海的強盛仙宗,門中老祖有金丹圓滿的修為,傳聞有突破元嬰的可能,論及回音海仙宗之實力,僅次于他們無弦宮。
他清楚這一點,所以有了猶豫。
倘若換做往日,定不會有半分遲疑,畢竟元嬰之上和元嬰之下天差地別,不過殺了個筑基人物,便是虛蜃宮的弟子又能如何?
偏偏眼下正值多事之秋,不能不考量。
殺一個筑基人物,此事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算小,畢竟凡是能筑基的弟子,一定都受到了門中的重點栽培,算是中干力量。就連他們無弦宮的金丹人物也不超過十指之數。
“天劍閣比想象中更加頑強,至今久攻不下,周遭仙宗愈發蠢蠢欲動,若我們在此觸怒虛蜃宮,恐生變數。”
清岳真人生怕虛音子一時沖動,不顧大局,忍不住傳音提醒:“師叔切要明斷。”
“你當我蠢么?”
虛音子聲音微沉,帶著絲絲寒意。
他又怎么不知道這一點,畢竟不久前才受宗門急令,被迫回了天劍山一趟。
“不敢……”
清岳真人連忙低頭行禮。
虛音子轉過目光,周身的威壓逐漸散去,同時還給白闕自由,后者此刻都沒有恢復過來,忍不住連連咳嗽,面色慘白。
“謝、謝前輩!”
白遠山方才還以為白闕必死無疑,見狀只覺得震驚,連忙出聲。
虛音子淡淡道:“爾等與虛蜃宮有何關聯?”
“稟、稟前輩,晚輩與虛蜃宮的一些前輩素有交情,互通往來,因而得了些許虛蜃宮的傳承……多謝前輩饒命。”
白闕心中微動,恢復片刻,毫不猶豫應答。
虛音子不愿犯險,耐著性子道:“你們方才所言的冰墟境域在何處?領本座去。”
“遵命。”
白闕硬著頭皮回答,朝著回音海而去。
白遠山知道白牧野亦在冰墟境域,如何也放心不下,因而與族中子弟稍微吩咐了些事情以后,便盡速同往回音海。
靈谷商會暫時歇業,族中子弟盡數返回。
直到神光消卻,金丹人物遠去,青冥墟市仍舊氣氛壓抑,一片安靜。
拔地而起的樓閣已經被毀得不成樣子。
不少散修心中一嘆,默默離開了青冥墟市。
九川商會,剛剛才返回的虞氏諸人神情難看,按照設想,今日本該發起總攻,趁著白氏沒有反應過來,白闕體內尚有寒毒之際,一舉消滅。
不料忽有天上來人,雖說帶走了白闕,但眼下是福是禍仍未可知。
虞九川坐在上首,面色陰沉。
虞金鋒沉默許久,忍不住行禮道:“家主,那姓白的與虛蜃宮哪有多少關系,竟然引得那位金丹前輩投鼠忌器,我們既然知道白氏的底,何不盡數告知,好讓白闕死在他手中?”
場上響起一派附和之聲。
“倘若我們言明,或許白闕是必死無疑,然而此人喜怒無常,陰晴不定,白闕死后,萬一他想要從我們身上知道些什么,諸位可有底氣承擔?”
虞九川面色逐漸平靜,緩緩開口。
眾人聞言不禁想起虛音子動輒搜魂的畫面,皆是心中微震,沒了言語。
是啊。
萬一引起對方注意,直接搜魂,倒霉的可就是他們了,眼下對方將注意力放在白闕的身上,沒有理會他們虞氏,便是最好的結局。
場上安靜片刻,又有長老建言:“家主,如今白闕被人帶走,我觀白遠山似乎也跟了過去,白氏駐地想必空虛,無人把守,正是我們大舉進攻的好機會,不如趁勢發難,收服白氏。”
虞九川沉思片刻,搖了搖頭:“太冒險了。”
“為什么?我看那位金丹人物明顯是來尋仇,便是不殺白闕,多半也不會出手協助,何不趁白闕遭人控制,即刻動手?”
“無論尋仇與否,你又可知白遠山所言有幾分真實?”
虞九川道:“倘若方才所言只是托詞,境域中其實并沒有他所尋之人,那他從白氏尋不到答案,十有八九便會來找我們麻煩。樹大招風,如今我們動作越大,越會引他過來。”
眾人悚然一驚,再次安靜下來。
“此前聽前往境域的弟子來報,稱此次境域有白氏少君和虛蜃宮等人,這對我們來說是利好。待虛蜃宮諸人歸來,自會證明白闕與虛蜃宮無關……興許不需要我們動手,白氏自亡。”
虞九川沉思片刻,有了決斷:“而今我們只需靜靜等候,即刻傳令下去,清點名冊,找到所有叫楊羽和許宥宥之人。
“暫且控制,待那位前輩上門。”
“是!”
虞氏諸人深知此事的嚴重性,立刻著手準備。
卻說在那無垠汪洋之上,數道身影穿云破霧,轉眼看到了下方的孤島。
仍是夜色。
月光將海面照得波光粼粼。
一層薄薄的霧氣籠在波光之上,正是回音海獨有的寂氣,此刻寂氣包裹了孤島,余留絲絲寒意傳了上來,頗為神異。
“便是這里?”
虛音子倒是不覺得奇怪,眼看白闕放慢速度,低眸問道。
回音海曾有異寶現世,引得天下修士來哄搶,那段時間海上的修士數不勝數。興許扔塊石頭都會砸到筑基人物,金丹強者亦不在少數,因而在很多島嶼之上都留下了機緣。
無弦宮也時常會派出弟子歷練。
海域遼闊,足有千萬里,某些地方有不知道的機緣也很正常。
“是。”
白闕神情緊張,恭聲應答,而后緩緩降落,行至冰墟境域的入口,神情馬上變了變,因為看到那一層冰幕之上,竟浮現一絲絲裂痕。
這是往日不曾有的變化。
他卻不敢驚聲,默默站在一邊。
“一處孱弱不堪的秘境,很不穩定,倒也確實算歷練的好地方。”
虛音子看了片刻,馬上看出境域根本。
清岳真人安靜觀察,隨后附聲道:“此處結界早已損壞大半,近日又受到了攻擊,極易崩毀。若楊羽正在其中,不如出手毀陣,他自會死在陣中,斷無可能回來。
“師叔也能早些回去。”
白闕頓時更加緊張,面色難看。
倘若境域被毀,不光楊羽回不來,身在其中的白璃霜和白牧野同樣必死無疑!
“不急。”
虛音子反倒從容,手指虛弦輕撥,立時感知到附近的靈氣殘留,略有訝異:“這是……虛蜃宮的手段?果然。”
清岳真人微微一驚。
他修為不如虛音子深厚,盡管也感知到了附近的靈氣殘留,卻判斷不出跟腳。
“虛蜃宮弟子,也在境域之中?”
他眉頭微皺,若是如此便有些麻煩了。
白闕心思微動,連忙應聲:“正、正是,不瞞二位前輩,小女亦在境域歷練,曾傳回了消息,稱虛蜃宮此次也派了不少弟子,一并進入其中。懇請前輩留手,莫要殃及無辜……”
“不必你說,本座也不會毀陣。”
虛音子不光感知到了虛蜃宮弟子的靈氣殘留,同時察覺到了一抹熟悉的靈氣,因而他心中大寬,顯得和顏悅色,撫須輕笑:
“此陣僅有一個出口,諒他也無處可逃,只用候上幾日便可。不必擔心,你起初縱是隱瞞,然而畢竟領了本座過來,算是有功,待本座將他拿下,自會賞賜你白氏。”
“謝前輩……”
白闕心中沉重,面上不得不應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