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所言皆是發自真心,亦有不少好友與我有過一樣的遭遇,此事我等早有猜測,只是那九川商會勢大,我等豈敢亂說?若是叫商會查了出來,我等只怕會死無葬身之地。”
易小吉躬身一拜,聲音格外尊敬:
“今日是為了償還霜少君的救命之恩,故斗膽暗中宣傳,只盼能起到微末之力。”
白闕和白遠山對視一眼,仍然看不出易小吉有任何說謊的跡象,實則早在方才心中便信了八分,只是稍微試探一二。
同時對易小吉的來意漸漸清晰。
報恩?
興許有,但不多。
倘若只是為了報恩,何必上門說明?
倘若只是一人私心,又怎么可能說得動其他散修共同散布消息?
流言片刻興起,絕非一人能辦到的。
白闕心如平靜,微微笑道:“小友快快請起,今日白氏得小友相助,便如雪中送炭,理該道謝。放心,既然你等據實相報,不說虞氏查不出來,便是查出來了,也不敢待你等如何。
“凡是參與此事者,皆可暫居我白氏,待諸位想走再走便是。”
這些話還真不是恭維。
散修有散修自己的圈子,如今相當于易小吉是組織一眾散修反對九川商會,一傳十十傳百,效用可比氏族暗中煽風點火有用得多。
若無此等助力,局面不可能反轉。
“多謝前輩!”
易小吉頓時激動,遲疑片刻又道:“我們在九川商會仍有靈石沒有還清,只怕不能留在青冥山,須早日離開……”
白闕會意,大手一揮:“遠山,你一會跟小友走一趟,看看他們在九川商會欠了多少靈石,如若數量不多,一并償清便是,莫叫虞氏得理不饒人,惹得幾位小友一身麻煩。”
“是。”
白遠山立刻領命。
易小吉這才松了口氣,連聲道謝。
二人并肩離開,著手處理其中事宜。
白闕看著越來越好的生意,心情也跟著愉悅,不過他剛坐下休息沒一會,心中便微微一動,目光投向屋中的角落。
微微紫光凝聚,幻出一道虛影。
人影片刻凝成實體,只見披著一身玄色大氅的虞九川從陰影中走了出來,蒼白的面容似沒有一點血色,唯有唇色鮮紅。
來得無聲無息,除了白闕無人知曉。
“你果然來了。”
白闕對此倒并不意外,靜靜居于上首,發生了這么大的事情,想不驚動虞氏高層都難。
何況。
今日本就有十日之約。
“白兄好手段。”
虞九川鬼影一般站在那兒,聲音聽不出悲喜:“今日是我虞氏輸了,恭賀白兄生意興隆,也祝愿白兄一路長紅。”
“道喜便不勞虞家主特意走一遭了吧?”
“此來是想問問白兄,可做好了決定?”
“莫非虞家主還看不出我白氏的態度?”
白闕笑了笑,淡淡道:“既然如此,我便當著虞家主的面說說——議和之事,本座已與族中長老細細商議,并且有了決斷,虞家主的好意,我白氏心領了,但也不愿聯手。
“此后你是你,我亦是我。”
虞九川眼中透著冷意:“你我皆是青冥宗當年之后裔,難道當真愿意將青冥山的傳承拱手讓人,都被外人奪了去?”
“這些話說說罷了,難道虞家主自己信了?”
白闕冷笑:“當年你我先祖之所以決裂,恰是因為你虞氏先祖背信棄義在先,此后百年又處處找我白氏麻煩,今日你還叫本座信你?
“遑論百年來我白氏不少弟子都是死在了虞氏手中,倘若我真應了,你叫我死后如何跟那些白氏子弟交代?”
聲音剛落,氣氛冷得似要結冰。
虞九川許久不語,眼中閃過一抹殺念。
“看來白兄是非要不死不休了。”
“放心,我白氏從來不打算與你們撕破臉皮,這對你我皆沒有好處,然而虞氏若想不死不休,本座自會奉陪。”
白闕長身而起,爆發出一股凌然氣勢,恰好和虞九川的氣息碰在一起。
兩股筑基氣息交纏擦碰,海浪般擴散。
“好、好強的氣息!”
“有人在上面對峙!”
樓下有不少散修正在辦理事務,感知到上方的氣息,無不變了臉色,這等人物若是交手,稍微擦著碰著都會重傷!
突然。
四周更多氣息傳來。
白遠山眉頭一皺,只見以虞金鋒為首的虞氏諸人竟然出現在靈谷商會左右,數量著實不少,可謂來勢洶洶,頃刻包圍。
白氏子弟見狀,頓時緊張起來。
一眾散修也變了臉色,認出來人都穿著虞氏的衣裳,哪里還有心情辦理事務。
“白氏散布謠言,辱虞氏名聲,實難寬恕。今我虞氏與白氏必有一傷,不相干的道友還請先速速退去,免有誤傷。”
虞金鋒聲若洪鐘,音浪幾乎籠罩青冥墟市。
眾多散修絲毫不敢停留,逃命似的跑了,卻又心中好奇,大多沒有離開多遠,遙遙觀戰,心底緊張又激動。
兩大家族抗衡多年,終于要開戰了。
閣樓上,唯二的筑基人物四目相對,周身氣勢不斷摩擦,空氣似乎都變得粘稠。
“虞九川,你非戰不可?”
白闕冷聲道:“縱是我身患寒毒,卻仍有一戰之力,你敗我白氏,定元氣大傷。”
虞九川目泛殺機,聲音漠然:“我給過機會,既然你不愿議和,與其等到青冥山霧散之時,不如先將你們解決了。”
白闕心中一沉。
盡管此前便感覺到虞氏馬上將要動手,畢竟都給出了十日期限,卻還是沒有想到對方如此果決,不惜兩敗俱傷也要一戰。
忽然,一抹紫光閃至面前。
那居然是一口飛劍。
白闕瞳孔收縮,反應慢了半拍,手掌猛地向前一推,立刻有水波蕩漾,形成看似柔軟的水幕,恰與飛劍碰撞,震出無數漣漪。
“轟——”
恐怖聲浪掀了起來,靈氣瘋狂擴散!
兩大筑基人物膨脹的余威極為可怕,頃刻震碎青白玉石打造的閣樓,天花板都被震成了碎塊,狂風驟起,長夜喧囂。
“開打了!”
“快走!!”
遠處圍觀的修士們連連驚呼,一些距離比較近的修士連滾帶爬逃跑,生怕被波及。
事實上筑基相碰的氣勢的確非常可怖,如今的靈谷商會被震塌了一半,兩大家族之人皆是心驚肉跳,拉開陣勢,互相對峙。
白遠山領著一眾白氏子弟縮成守陣,緊緊看著諸多虞氏之人,面色難看。
因為人數的差距極大。
虞氏顯然早有決戰之心,人數眾多。
沒了天花板的閣樓,仍有余威。
白闕衣袂翻飛,勉強抵住了虞九川的攻勢,感知到下方懸殊的人數差,臉色更是一沉,尤其催動靈氣之時,體內因寒毒隱隱作痛,面上漸漸已經沒了血色,靈氣似有紊亂。
虞九川相對而立,聲音平靜:
“這是你最后的機會。”
“虞家主未免太自信了。”
白闕強壓寒毒引發的劇痛,扯出一抹笑容:
“偷襲也只有這等威力,看來虞家主這么些年都修行到了狗身上。”
今日之戰,白氏不會低頭。
這不代表白氏全無退路,相反正是因為早料到會有今日,白闕才提前做了準備——一旦他落敗,白氏的殘兵便會固守駐地,守山大陣尚且完好,足夠支撐到白璃霜等人歸來。
屆時只要白璃霜完成筑基,白氏仍有希望。
而他要做的,便是盡可能拖延時間,最好能讓虞九川負傷。
有些可惜的是,沒有想到虞氏下手如此之快,如此之果斷,否則他親領白氏固守北山,定能拖延更久,等候白璃霜歸來……
更可惜的是,看不到霜兒筑基的光景了。
白闕神情堅毅,已有向死之心。
虞九川不語,寬厚的玄色大氅瘋狂鼓動。
虞氏諸人備受鼓舞,一個個舉起兵刃,打算在此一決勝負。
然而。
就在這時。
一抹金燦燦的神光突然出現在青冥墟市上空,幾乎將整片黑夜照得透亮,驚得無數修士舉目,隱約看到神光下似有兩道虛影。
強橫的氣息從天而降,頗為可怖。
又、又是筑基?
很多修士震驚了,今日居然這么熱鬧!
白闕和虞九川表情驟變,心中震動更大,因為他們感知得清清楚楚,上空來人并非是筑基……其中一人赫然是金丹上人!
金丹,一個他們此生都難以企及的高度!
白氏和虞氏眾人被迫停手,怔怔看著上空,隱約能感受到來人的修為比自家家主更強,臉上頓時寫滿疑惑之色。
“是誰……”
疑問縈繞在每個人的心底。
“青冥山白氏家主白闕,拜見上人!”
白闕目光微閃,二話不說騰空而起,朝著上方金光遙遙一拜。
虞九川眉頭緊皺,卻也不好繼續出手,不得不飛上夜空,一同行禮:“青冥山虞氏家主虞九川,拜見前輩!”
“拜見前輩——”
下方的修士這才反應過來,齊刷刷跪倒一片,包括了在外圍觀的散修們。
筑基人物都拜,他們豈敢不拜?
“白氏?”
“虞氏?”
“沒聽說過。”
上方傳來一道似有疑惑的聲音,彼時金光緩緩散修,一位身著綠白道袍的老者踏足上空,后方還跟著一位模樣尊敬的中年修士。
白闕和虞九川感知得清清楚楚,便是后面跟著的中年修士,也有筑基后期的夸張修為,他們聯手都不是對手。
聞言哪敢動怒,皆是低頭不語。
“師叔,青冥山之上有青冥宗舊址,傳聞白氏和虞氏便是青冥宗后人分化而出,在這青冥山算是小有名氣。”
中年修士低頭行禮,小聲介紹。
“青冥宗?倒是略有耳聞。”
老者目露恍然,垂首掃視,聲音輕蔑:“昔年青冥宗也算附近不賴的宗門,宗主青冥子只差半步便可踏入元嬰。其后人竟是兩位筑基小子,實乃可笑,莫非未得青冥宗傳承?”
“是……”
白闕心中微動,搶著應答:“先祖只是青冥宗的一位尋常弟子,不得青冥宗真傳,只是學了一些皮毛,我等后人更是荒廢,叫前輩見笑了。”
“罷了罷了。”
金丹老者淡淡道:“既然你們是青冥山附近的修行家族,想必消息靈通?”
虞九川忙道:“附近百里的大小事宜,我虞氏皆會有所耳聞,不知前輩想知道什么?”
“老夫無弦宮虛音子,此來是為了找兩名煉氣修士,一人名叫楊羽,一人喚作許宥宥,不知你們二人可有聽說?”
虛音子緩緩下降,出現在二人門前。
虞九川聞言一驚,無弦宮乃是回音海首屈一指的大宗門,虛蜃宮都比之不得,門下的金丹人物竟出現在了青冥墟市。
白闕聽到楊羽名字的一瞬間,更是瞳孔地震,心跳不自覺開始加快。
楊羽?
不會是那個楊羽吧?
又說是煉氣修士……
白闕不自覺開始聯想,結合楊羽一直以來的非凡表現,很難不加以想象,越想臉色越是難看,怎么想都不覺得只是偶然。
這位金丹人物,居然是來找楊羽的!
“前輩是在尋兩個煉氣人物?”
虞九川沉吟片刻,心中也有些疑惑,畢竟像是這等高高在上的金丹人物,按理說除了自己門中的小輩以外,壓根不可能與煉氣士接觸。
今日居然還特來青冥墟市搜尋……
簡直叫人難以置信。
“你知道?”
虛音子想起楊羽的面孔,眼中閃過一抹冷意。
“不、不。”
虞九川頗為緊張,低頭行禮道:“青冥山附近的散修眾多,煉氣士數不勝數,其間也不乏有同名之人,恐怕要等晚輩返回族中查看名冊,才能清點清點,未必知曉。”
“那你呢?”
虛音子轉過目光,神態漠然。
白闕掙扎片刻,抬手行禮:“回稟前輩……這兩個名字都有些陌生,晚輩不曾知曉。”
“你們二人都不曾聽過?”
虛音子不似方才溫和,聲音驟冷。
白闕和虞九川聽出其間威脅,表情都變了變,前者更是冷汗直流,情不自禁低頭不語,本就發白的臉色更白了幾分。
“白氏小兒,你當真不曾聽過?”
虛音子轉過目光,聲音仿佛自心底響起。
白闕面色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