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臂、刺出、轉向,臨昭手中長劍長了眼睛一樣朝胭脂手臂刺到,又準又狠。胭脂收劍補救,又見臨昭長劍方位下偏,刺往自己腰腹,眼見劍鋒已至,她的劍招已老,就是此時再收回阻擋也是無力回天,索性化成厲芒,奪向臨昭喉頸血管。只要臨昭的劍刺入她身體,她的劍同樣能對臨昭起到一劍封喉的效果。如果,她能將這個殺戮無數的家伙刺死,也算報答了自己的第二故土。再者,臨昭一死,便沒有人可以阻擋燕陌回國之途,除非桓帝親臨。至關重要的生死一刻,她心中千頭萬緒,卻只在一瞬間便做了取舍。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門兒口,就是臨昭自己也未想到她會做同歸于盡的決斷。對他來講,倘若不能殺死燕陌,他的生命將留下遺憾,是對桓帝的遺憾,也是對自己的遺憾。因為,他對霧烈皇族的恨超乎生命的深,猶記得墮入塵劫之日時自己所發下的兩個毒誓,其一是誓死追隨桓帝,其二是不遺余力地斬殺霧烈皇族,不殺光霧烈皇族誓不罷休。
當然,雙方爭斗所產生的這種變化同樣也將白發男子驚住,原本觀戰的心態一下子煙消云散,早就搭在弦上的黑羽短箭帶著無與倫比的罡氣朝兩人交疊的劍飛過去!
打斗的外圍,一人一馬飛馳而來。來人心神俱裂地大叫著沖進將胭脂圍得水泄不通的人流:“胭脂——”與此同時,他手中的利劍化為旋轉的流光,朝兩人的方向飛了過去。這圈流光在割斷兩個士兵和一個殺手的頭顱后,直擊兩人火花直冒的長劍。那是疾電!
電光火閃,石破天驚!不論明招還是暗招,二人之戰只在剎那間就變成四人對決。以一敵三,臨昭驚心之時,已經失去傷胭脂的機會。
同樣的,胭脂亦傷不了臨昭,縱馬退守之時,方反應過來那團已經消隱的光芒是疾電發出。她千叮萬囑燕陌不得進城,想不到他還是來了,這可如何是好?然而最令她困惑的是地上憑空多出來的那支小巧精致的黑羽箭——是誰要救她?這個神秘的人物究竟是誰?
見胭脂與臨昭身形乍分,蒙姜還沒有鬧清狀況,只感覺眼前一花,讓他熟悉的身影占滿了他的眼眶——燕陌——讓他敗北的人出現了,待看得更清楚些,不由得驚呼出聲:“天啊,名劍疾電、寶馬追風!”
臨昭收招之后,第一反應便是大吼著下令:“快圍住燕陌,取其首級者即刻謫升為副團主。”第二反應是朝四周的房頂上掃視一圈。黑羽箭是從房頂上射來,這人身手決不亞于自己!想他自負之至,一晚之內連連遭遇絕頂高手,先是胭脂,后是羽箭主人——這人一早就埋伏在四周,自己竟大意得沒有察覺,這對一個敏銳的殺手而言是一個極可能致命的錯誤。倘若此人早早地瞄準自己,他焉有命在?可是,他看來看去,青黑的房頂與天幕連成一體,別說人影兒,就連鬼影兒都沒有一個。
四個絕頂高手,同時出現在赤奴城,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燕陌一臉冷汗地收回疾電,策馬至胭脂身邊,脈脈情深地打量她。好在來得及時!剛才,他耳聽雙劍交鳴之聲,心都快跳出來,生怕她有一丁點兒閃失。
“殿下來做什么?”胭脂并沒有因為他的到來感到高興,反而責怪他不以大局為重、以身犯險。
這樣的話聽在燕陌耳朵里全數變成關心,回她的話柔如春風,又像在寒夜里綻放的動人花朵:“我來,是因為你在這里。忘記了嗎,我說過要與你共同進退。我不想做七年前的那個我。”在她走后不久,燕陌思來想去,終是不放心她獨自進城,便不顧她的警告,自告奮勇追進城,然后到處找錢莊,終于在幾番周折后找到這里,正巧撞見這一幕。
罷了,他不來也來了,現在得全力突圍才行。胭脂衡量殺手及士兵的數量,與燕陌形成背對之勢,以傳音之術告訴他:“速戰脫身。四周房頂上有人,此人適才發箭救我。”
聽了她的話,燕陌也是大驚,澄明的目光在正前方及側面的房頂上搜索了一回,并無結果,當下以傳音之術回了她的話:“依計行事,走正南方向。南城門有橋,方便渡過護城河。”
兩人會意后,雙雙出劍,點燃風火之勢,招招拼盡全力,朝殺手們及士兵們致命而去。胭脂向南前進,燕陌墊后,相互搭配,可說天衣無縫。兩人都是非同尋常的高手,只一個就夠眾人煩惱的了,何況現在強強聯手,加上燕陌已得稱手的兵器,與玉清河畔時的他早就不可同日而語。只是眨眼的功夫,就有十來個殺手倒地。
這種情勢,臨昭也感驚心。且不說,他現在得以一敵二,還得分心注意房頂上那個沒有露面卻同樣深藏不露的人物,本來占盡先機的局勢,突然間徹底改變。蒙姜的士兵畢竟只能進行常規作戰,碰到燕陌與胭脂,就是全都撲上去也無濟于事,然而單靠他與所剩的三十來個下屬,也并不會有多大的改變。他清楚,燕陌不再是玉清河邊那個手無寸鐵的浪子,他所持的是與桓帝佩劍——幻光同爐而出的傳奇性名劍,有切金斷玉之能;再說兩人所御之馬,又都是罕世的千里良駒,怪不得他率眾拼了命追這兩人還是比他們后進城……拿什么來阻止他們?
看著燕陌與胭脂突圍的猛烈之氣,臨昭多年來練就的沉穩有了動搖的跡象。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咻’的一聲響,老將蒙姜在受驚后恢復常態,放了調兵響箭。絢爛的焰火在夜空里開出數朵紅花!他雖不具超群武藝,卻能用兵如神,運籌帷握不在話下,更加深諳一夫之勇莫敵萬夫之眾的道理。接到臨昭飛鴿傳書后,他在各城門布下重兵,一旦情況不妙,就是耗盡赤奴城所有兵力,也要留下燕陌性命,徹底清除擋在桓帝一統四國路上的絆腳石。
房頂上的白發男子突見響箭,身形縱橫于青黑屋頂,幾起幾落,恍似幽魂一樣直直地插向南城門。
也是聽到響箭之后,燕陌這才注意到人群之中的蒙姜,只一眼就認出他是自己手下敗將,想不到此人還是如愿地踩上霧烈國土,真是可恨之極!
在蒼隱國,身為刺殺團成員其實是件極為榮譽的事情。仗著人多,加上又有升遷的機會,殺手們明知燕陌與胭脂身負絕世之功,依然踴躍地撲上去。
刀劍相交的金鳴聲不絕于耳。兵器相撞火花四射,血色飛舞彌漫,空氣里浮游著極為濃郁的血腥味兒。很奇異的是,不論是倒下的,還是依然站立的,沒有一個人慘叫出聲。
兩人很快將人群撕扯出一道極長的口子,朝南行進。
黑夜一樣的臨昭攥著劍,縱馬飛掠到胭脂身前,兇狠地擋在她面前。他知道,只要蒙姜大軍一到,燕陌與胭脂插翅難飛。
雖然受阻,燕陌與胭脂仍是且戰且走,已沖至邊緣,只要不被臨昭拖住,當可解圍。馬上的二人相互會神,雙劍直指臨昭,一劍攻其上盤,一劍攻其下盤,配合得完美無缺,逼得臨昭連連后退。
見這境況,原先觀戰的蒙姜不禁萬分著急,奪下一個士兵的長槍,追在胭脂與燕陌馬后,惡狠狠地刺過去,并大吼一聲:“休想要逃!”
燕陌回頭,看得真切,只輕輕用劍一挑,便將蒙姜手上長槍震脫出手。十年前他沒有殺蒙姜,并不代表十年后他同樣不會殺他。想到這里,燕陌靈光一閃,既然蒙姜有本事招來援軍,何不將他捉了用以要挾他招來的援軍?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心念一動,他傳音給胭脂道:“你先與臨昭交手,待我捉住這老匹夫,我們便出城有望了。”
胭脂聞聲,只管與臨昭斗在一起,耳邊除了風聲與劍氣聲外,來聽到燕陌滿是恨意的話:“惡賊,你奴役我子民,踐踏我國土,今晚不將你擒下,我就不姓燕。”
雖說蒙姜精于帶兵打仗,武藝也是不差,可多少上了年紀,哪里會是正當年華的燕陌的對手?只見眼前寒光幾許,脖子上就已多了一把涼森森的劍。四周想救他的士兵與殺手見狀,立即停滯不前。
“你們的大將軍在我手上,再敢上前半步,本殿下就叫他血濺當場。”燕陌輕哼著道,很滿意地看著所有人不敢上前的舉動。
聽了這話,知燕陌已經得手的胭脂出招變得更加從容。
臨昭楞了楞,心中啘嘆不已,卻并未同下屬一樣停手,依然劍走偏鋒,纏住胭脂不放。
蒙姜反而心清如鏡,誓死不歸地朝所有人叫嚷:“你們站著干什么?為了圣上的宏圖霸業,我蒙姜死不足惜,快給本將軍拖住他們,援軍一到,他們就只有死路一條。快動手!”
真是不怕死!燕陌甩甩頭,見所有人因為蒙姜的鼓動蠢蠢欲動,持劍的右手加了三分力道,割破了蒙姜露在衣領外邊的頸部,流下些殷紅的血,“再敢上前一步,你們的將軍就得見閻王。今晚就是你們不讓我們走,我們也照樣能走。”
“放了將軍!”兩個個士兵紅著眼朝燕陌沖上來。
還沒等他們進得燕陌周圍三步距離,就被燕陌一掌掃倒在地。這下子,所有人都不敢再有過激動作,各自舉著兵器隨燕陌后退的速度緩慢靠進。雙方僵持許久,空氣里只剩下胭脂與臨昭的打斗聲。
“不要妄想以你一人之力將我們留下。”胭脂朝還在倒退的臨昭呵斥一聲,信心培增。
“不要妄想以蒙將軍來要挾本座。”從來沒有人膽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臨昭戾色漸起,泛白的臉反因怒氣變得正常不少。他只聽命于桓帝,其他事宜概不理會。
“臨昭,執行圣上命令更重要。蒙姜已老,遲早會有一死,倒不如提早去陪伴先皇。”蒙姜面無懼色,仰天大笑著道,接著伸長脖子主動朝燕陌手中長劍抹去,只求速死。
“夠膽奴我子民、占我國土,你以為我會讓你死得這么痛快?嗯?”燕陌兩根手指往蒙姜身上點了兩點,蒙姜馬上啞然無語,身體僵直,一動不能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