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放學，鄭鋒跑去教室門口，等著邊關(guān)月一起走。

邊關(guān)月卻提著書包，來到陳貴良那邊：“什么時候參加復賽？”

陳貴良說：“一月中旬，還有半個多月，應該是寒假期間。”

“祝你拿一等獎，”邊關(guān)月握拳說，“加油！”

“謝謝?！标愘F良笑道。

“再見?！?

邊關(guān)月故意轉(zhuǎn)身之后再揮手，似乎只要這樣做，就能顯得她跟陳貴良關(guān)系并不親密。

302幾個兄弟圍過來，他們中午已經(jīng)看過復賽邀請函。但那是跟其他同學一起，此時卻要重新看一遍，體現(xiàn)專屬于室友的熱情。

他們簇擁著陳貴良去食堂，一邊走一邊聊新概念大賽。

“這里有直達魔都的火車嗎？”徐海波問道。

李玉林說：“沒有吧，應該要在蓉城轉(zhuǎn)車。”

楊浩說道：“我爸媽每年出去打工，都是在蓉城轉(zhuǎn)車。”

謝揚笑道：“陳大俠，你別坐錯火車了，一覺醒來看到戈壁灘?！?

“要買幾條有口袋的內(nèi)褲，把錢都放在內(nèi)褲里，我爸說火車上很多小偷。”

“不能喝別人的飲料，里面說不定有迷藥?！?

“……”

幾個室友都來自鄉(xiāng)鎮(zhèn)農(nóng)村，誰也沒坐過火車，甚至沒有離開過本市。

他們渴望外面的世界，有著各種各樣對未知遠方的幻想。

這次陳貴良即將遠行，就像代替他們踏上旅途一樣，如同老媽子反復叮囑注意事項。

吃過晚飯，陳貴良回教室做卷子。

陶雪估摸著時間溜達過來，兩手空空并沒有帶蘋果。

“大侄子，我又來啦?！?

“雪姨好?！?

陶雪在秦珊珊的座位坐下，趴那里看陳貴良做題，猶猶豫豫兩分鐘才問：“你知道今天是什么節(jié)日嗎？”

“什么節(jié)日？”陳貴良真沒關(guān)注這個。

陶雪取笑道：“笨蛋，今晚平安夜啊，你連這個都不知道?！?

陳貴良這才意識到，自己該送圣誕禮物了。

雖然他對圣誕節(jié)沒啥興趣。

這玩意兒，無非就是古羅馬的冬至節(jié)，因時間久遠而出現(xiàn)誤差。最后被借殼上市，變成耶老爺?shù)纳铡?

陳貴良說：“下個月初的《萌芽》雜志，會公布新概念作文大賽評委名單。你選兩個最喜歡的作家，各買一本他們的代表作。”

“買書做什么？”陶雪問道。

陳貴良說：“遲到的圣誕禮物啊。之前答應幫你搞一個簽名，現(xiàn)在可以幫你搞兩個。”

“你進復賽啦？”陶雪驚喜道。

陳貴良拿出復賽邀請函：“今天收到的。”

陶雪拿著邀請函看了又看，興奮得站起來：“哇，大侄子你太厲害了！”

“這個圣誕禮物還不錯吧？”陳貴良笑問。

陶雪高興道：“算你還有良心。”

文學少女，很好打發(fā)的。

陶雪又問了一些大賽相關(guān)事宜，便喜滋滋地回自己教室。

她拿出手機，想給邊關(guān)月發(fā)消息炫耀。

但短信內(nèi)容寫了又刪，改來改去最后還是作罷。

陶雪離開之后，陳貴良也快速溜走，直奔校外的學習用品兼禮品店。

手鏈、發(fā)夾、耳環(huán)、梳子……很多女孩子的玩意兒，布林布林的特別好看，其實大部分屬于塑料和玻璃制品。

陳貴良挑了半天，也沒遇到中意的。

算了，時間倉促，隨便買兩件吧。

“這個筆記本，還有鋼筆，用禮品紙包一下?！?

“要什么樣的禮品紙？”

“素色一些的。”

陳貴良還借來店里的馬克筆，在筆記本扉頁特庸俗的寫一句話：祝邊關(guān)月同學圣誕快樂，天天開心！

兩件禮物，都是店里的精品。

筆記本帶著皮殼，5塊錢一本。

鋼筆是英雄牌子的，28塊錢一支。

……

晚自習結(jié)束之后，整個校園都有點瘋狂。

其實就是年輕人瞎蹦跶，平安夜什么的，不過是趁機狂歡的借口。

鬧得也不過分。

有人用教室里播放英語磁帶的收音機，放著亂七八糟的歡快歌曲。

有人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在學校廣場嬉戲打鬧。

還有人趁著夜色，不知藏哪兒鬼哭狼嚎，時不時還能迎來附和聲，此起彼伏就像狼群在傳遞消息。

學校懶得管，反正折騰半小時就結(jié)束了。

適時的釋放一下壓力，其實對學生有好處。

“邊關(guān)月！”

陳貴良在下樓時把邊關(guān)月喊住。

“什么事？”

“我問一下，如果去魔都參賽，該在蓉城哪個站轉(zhuǎn)火車。”

“我也不知道，今晚打電話幫你問問?！?

兩人站那兒瞎聊著，鄭鋒等得有些焦急。

見同班同學差不多都走完了，陳貴良才拿出禮物說：“提前一天，祝你節(jié)日快樂?！?

“謝謝！”

邊關(guān)月驚喜不已：“我……我還沒給你買禮物，明天中午就去選。”

“不用，”陳貴良說，“你非要回禮的話，就期末考試之后，陪我一起去買小貓。我答應奶奶要給她買貓作伴的。”

邊關(guān)月道：“那我正好給外公外婆也買一只?！?

鄭鋒在旁邊催促：“邊關(guān)月，再晚就錯過末班車了?！?

“再見！”邊關(guān)月?lián)]手。

“再見?！?

邊關(guān)月把禮物放進書包，腳步都變得更加輕快。

鄭鋒心里極為難受，他打算從明天開始，不陪邊關(guān)月一起上學了。

以前他還覺得自己有優(yōu)勢，但現(xiàn)在陳貴良越變越帥，而且還要去參加新概念作文大賽。

他一下子就自卑起來。

兩人坐車來到小巷外，鄭鋒指著路燈說：“已經(jīng)修好了?！?

邊關(guān)月道：“上個星期，我舅舅回家一趟，跑去街道辦拍桌子罵人。第二天就把路燈修好了?！?

鄭鋒猶豫再三，說出自認為浪漫又決絕的話：“路燈亮了，我也不用再送你了，以后你要學會一個人回家?！?

邊關(guān)月：“……”

“再見?！编嶄h痛苦轉(zhuǎn)身。

邊關(guān)月想了想，喊道：“謝謝你。祝你找到更好的女孩子！”

這一瞬間，鄭鋒眼眶濕潤，仿佛世界已經(jīng)毀滅。

可惜大冬天的也沒有雪花，否則唱一曲《一剪梅》還挺應景。

邊關(guān)月回到家里，直奔臥室，迫不及待地拆開包裝紙。

漂亮的鋼筆和筆記本，還有扉頁上的祝福語，邊關(guān)月拿在手里越看越喜歡。

她給鋼筆汲了墨水，在嶄新的筆記本里寫道：

“2003年12月24日。陰?！?

“已經(jīng)兩年沒寫日記，今天正式恢復……”

“爺爺奶奶在另一個世界，肯定也希望我過得開心吧。自從轉(zhuǎn)學之后，換了全新的環(huán)境，我好像變得開朗許多……”

“我還交了幾個新朋友。雖然調(diào)座位以后，王思雨沒再坐我前排，但她經(jīng)常約我周末一起玩。她是很瀟灑的女孩子，大大咧咧，偶爾說話會得罪人。不過我喜歡這種性格，喜歡她的直來直去……”

“吳夢外冷內(nèi)熱，跟我有點像，她是我現(xiàn)在最好的朋友……”

“鄭鋒有時候很煩人，但他沒什么壞心思……希望有一天，他能收獲真正的愛情……”

“陶雪是個小壞蛋。我知道她怎么想的，也知道她為什么要我的電話號碼和QQ。我可不會讓著她……”

“陳貴良……嗯，以后再寫他吧，今晚該睡覺了?！?

……

轉(zhuǎn)眼到了元旦。

沒有放假，晚自習改為元旦晚會。

劉淑英、高瞻兩口子親自到場，同學們輪流表演節(jié)目。

就在搬桌子騰地方的時候，陶成鋼打來電話。

陳貴良走去樓道里：“喂，鋼哥。”

陶成鋼說：“今天五部委的專項行動，在網(wǎng)上沒見有什么動靜。但17577論壇關(guān)站了，我用QQ聯(lián)系站長殘影，這家伙一直不回消息。打他手機直接是空號。你說他是不是被抓了？”

“真要被抓了，還有時間去注銷手機號？”陳貴良笑道，“他肯定是被嚇得玩失蹤?！?

“也對啊?！碧粘射撘埠芘拢伎寄芰τ兴陆?。

陳貴良問道：“今晚《深淵私服》的在線人數(shù)怎樣？”

“還行，元旦節(jié)放假嘛。9000多人同時在線，我今天又開了一個新區(qū)?！碧粘射撜f。

“居然還比以前漲了？”

“我一直在尋求跟網(wǎng)吧合作，還親自開車去隔壁兩個市?！?

“你玩地推啊。”

“地推？”

“就是地面推廣?！?

“有什么辦法？網(wǎng)上不敢再宣傳，只能在現(xiàn)實里想法子。等把周邊幾個市跑完，我打算再去省城?！?

“那真是辛苦了，把我的分成降到20%吧。”

“不缺你那幾個點，等著分錢就是。好了，掛了?！?

“元旦快樂?！?

“元旦快樂。”

陳貴良回到教室，謝揚大喊：“你狗……你快點過來，晚會就要開始了！”

高瞻靠著窗戶抽煙，不怎么參與晚會。

他老婆劉淑英說：“還有十天，就是期末考試。到了下學期，你們的學習任務更緊張，周末的假期也會更少。在高考之前，這應該班上的最后一次晚會了……”

“今晚不談學習，大家開開心心玩，明天再抓緊復習知識點……”

“有一個同學，他最近表現(xiàn)不錯。雖然連續(xù)兩次考試，他的成績都相較以前有所下降。但他沒有再違反學校紀律，而且上課也非常認真。他還要去參加新概念作文復賽，我們預祝他取得好名次！”

“啪啪啪啪！”

一陣掌聲響起，全班學生都看向陳貴良。

除了李君。

劉淑英笑著喊陳貴良的外號：“陳大俠，你來帶頭表演一個節(jié)目。”

“啊？”陳貴良瞬間傻眼。

劉淑英招手說：“快點過來?？梢猿皇赘瑁瑢嵲诓恍芯驮娎收b?！?

上輩子的陳貴良，雖然經(jīng)常被朋友拉去商K，但唱歌始終五音不全要人命。

既然是獻丑，那就唱什么都無所謂了。

還是那句話，只要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陳貴良走到騰了桌子的空地：“兩位老師好，同學們好，我唱一首劉德華的《謝謝你的愛》……嗯，川話版?！?

沒有麥克風，沒有伴奏，就那樣干唱。

“不要問我，一生曾經(jīng)挨過多少刃。你不懂我傷有多森吶?！?

“要剝開傷口總似黑殘忍，勸你莫做那個神戳戳的人啊。多情暫且爆劉繼芬，爆劉繼芬吶……”

全班同學聽得發(fā)愣，隨即哈哈大笑。

就連李君都在拍桌子笑。

邊關(guān)月更是笑得趴桌上直不起腰。

一曲唱完，陳貴良面不改色，嚴肅正經(jīng)的鞠躬下臺：“謝謝，謝謝大家捧場?！?

劉淑英哭笑不得：“唱得很好。趕緊下一個節(jié)目。”

晚會是排了節(jié)目的。

而且有的節(jié)目質(zhì)量極高，比如此刻的《羅密歐與朱麗葉》選段。

班長李銳演羅密歐，學霸吳夢演朱麗葉。

兩人全部使用英語臺詞，甚至帶著倫敦腔。而且情緒飽滿，演技炸裂，吊打后世的小鮮肉。

說實話，現(xiàn)場效果挺震撼的，仿佛在看正規(guī)話劇表演。

全班都被震住了！

排過的節(jié)目只有幾個，劉淑英隨機點名，穿插臨時節(jié)目進去。

最扯淡的是徐海波，他被點名之后，實在不知該唱啥，急中生智唱起了國歌。

李玉林倒是早有準備，甚至帶來自己的破吉他，彈唱《一生有你》獲得熱烈掌聲。

“邊關(guān)月，你也表演一個節(jié)目吧?！眲⑹缬⒌馈?

邊關(guān)月并不扭捏，走過去說：“李玉林，能借一下吉他嗎？”

“給?！崩钣窳诌B忙捧出去。

陳貴良一下子有了記憶，上輩子也是元旦晚會，邊關(guān)月也被點名唱歌。

但她不愿意唱，表情冰冷坐在原位，把氣氛搞得有點僵。

還是高瞻老師打圓場，用俄語唱了一首蘇聯(lián)民歌。

變了。

人和事都改變了。

邊關(guān)月大大方方走到空地，抱著吉他彈唱起來：“我的小時候，吵鬧任性的時候。我的外婆，總會唱歌哄我……天黑黑，欲落雨。天黑黑……黑黑……”

私下聊天的聲音消失了，全都靜靜聆聽邊關(guān)月唱歌。

這一刻，她仿佛在發(fā)光。

唱功專業(yè)，而且天賦極強，能唱出跟孫燕姿略有不同的味道。

吳夢聽到一半，忍不住低聲對李銳說：“她學過聲樂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