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

昨晚的“臥談會”開了很久，導致302寢室集體賴床。

廣播里激昂的進行曲，循環(huán)了一遍又一遍。

直至拖到最后十多分鐘，大家才夢游一般穿戴洗漱，衣衫不整地朝著大操場沖刺。

升旗儀式！

唱完國歌，高三學生吳夢上臺演講，分享提高學習效率的方法。

演講期間，大家正好補覺。

謝揚那廝站著都睡著了，身體搖來晃去就是不倒。

李君姍姍來遲，拎著一個書包。他的書包純屬擺設，專門用來裝籃球，里面通常沒有書本。

堂堂省重點高中，校風卻自由散漫。

像李君這種升旗儀式遲到的，領導和老師都睜只眼閉只眼。

高三文科有十個班，以前要數(shù)12班的歐亞菲最引人矚目。她的顏值身材本來就很出眾，再配合化妝打扮這種大殺器，直接變成鶴立雞群的獨一檔美女。

2003年小縣城的高中女生，會化妝、懂化妝的少之又少！

現(xiàn)在，又多了個邊關月。

雙美爭艷。

升旗儀式解散的時候，許多男生都在偷看這兩位。而且往往裝作跟朋友聊天，走著走著悄悄瞟上幾眼，又若無其事的直視前方。

男生們經(jīng)常私下交流，討論邊關月和歐亞菲誰才是?；ā?

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但通常歐亞菲的人氣更高，因為她太會打扮了。而且性格活潑外向，不認識的男生跟她打招呼，歐亞菲都會回以甜美笑容。

邊關月正好相反，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還素面朝天從來不化妝。

當然，也有人說理科班的孟佳瑤很漂亮，并不怎么輸給邊關月和歐亞菲。

“陳大俠，別跟我們走一起啊，”李玉林朝后面指了指，“當心邊關月被人撬走了?！?

陳貴良扭頭一看，發(fā)現(xiàn)鄭鋒又在當舔狗。

邊關月昨晚那些話，并沒有打消鄭鋒的念頭。

陳貴良笑道：“鄭鋒在做無用功?！?

他已基本摸清邊關月的性格。

回到教室，還沒上課，陳貴良拿出高一數(shù)學復習。

這個時候的高中，真沒十多年后那么卷。

陳貴良所在的學校，是在高二、高三之間的暑假，利用補課來學習高三內容。直至高三期中考試結束一周，才把高三課程全部講完。

從這一周開始，各科老師就要帶著學生，復習高一和高二的知識。

陳貴良剛好跟上老師的進度。

陳貴良自習數(shù)學的時候，邊關月則在背英語單詞。她的英語很爛，勉強及格而已。

上午很快混過去。

中午請室友們吃了頓羊肉湯，陳貴良來到教室午自習，做老師發(fā)的那套數(shù)學練習卷。

折騰半個小時，陳貴良的腦子嗡嗡響。

“這么早啊?！标愘F良跟邊關月打招呼。

邊關月放下書包說：“你也早啊。”

她中午提前出門，很早就坐車來學校，主要是為了躲開鄭鋒。

邊關月拿出幾份練習卷，掃了一眼陳貴良的稿紙，好奇問道：“你在寫小說？”

陳貴良解釋說：“一直復習數(shù)學，人都整迷糊了，寫小說換換腦子?！?

“科幻？”邊關月看到幾個關鍵詞。

陳貴良說：“科幻里的賽博朋克。我給新概念大賽投了四篇稿，其中一篇叫《我的賽博家園》，打算擴寫成一部長篇小說?！?

邊關月聽著就迷糊：“朋克我知道，什么是賽博朋克？”

陳貴良簡單解釋：“一種反烏托邦的科幻小說，興起于二十年前，情節(jié)通常跟黑客、人工智能和大型企業(yè)有關?！?

邊關月雖然沒怎么聽明白，但還是被勾起好奇心：“小說寫完了，能不能給我看看？”

“當然可以，你是第一個讀者?！标愘F良痛快答應。

傳統(tǒng)的賽博朋克文學，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就終結了。

現(xiàn)在屬于“后賽博朋克時代”。

但這玩意兒在中國，目前連小眾都算不上。因為絕大多數(shù)的中國人，根本就不知道“賽博朋克”的概念。

人們提到《黑客帝國》，第一反應是科幻電影。

僅此而已。

陳貴良打算寫的這部長篇，沒有什么虛擬網(wǎng)絡世界，但某些觀點卻非常新銳。

這里的所謂“新銳”，是放在2003年來說。

還有“弱群”，在小說里的革命早期，就被大企業(yè)扭曲收下當狗。弱群的本質是弱勢群體，但被扭曲成為身份政治，最典型的就是LGBT群體。

還有社會進步訴求群體，即平權、動保、環(huán)保、人道主義那套。這些都在小說里被大企業(yè)扭曲，變成群魔亂舞的政治工具。

陳貴良還在小說里各種隱喻。

邊關月認認真真做題半小時，扭頭一看陳貴良還在寫東西。

全是小說設定。

邊關月忍不住問：“科幻小說里還有‘諦聽’？”

陳貴良解釋道：“‘諦聽’是一種聲紋分析矩陣，被大企業(yè)用來監(jiān)聽平民?！?

“小說里的記憶也能交易？”邊關月又看著那些設定問。

陳貴良說道：

“每個平民在成年的時候，都可以去刪除并替換記憶。因為童年和少年經(jīng)歷，對他們而言并不愉快。他們將原有記憶刪除，并出售給那些大企業(yè)。再由那些大企業(yè)，重新灌輸一套標準模版的快樂記憶?！?

“成年人如果過得非常痛苦，也可以將這些記憶出售，或者選擇存入記憶銀行，再花錢定制快樂記憶灌輸給自己。”

“這樣的做法。一可以賣錢；二可以快樂；三可以提高工作效率；四可以維持社會穩(wěn)定?！?

“在小說的世界里，每個人都享受著無盡快樂，痛苦對他們而言是不存在的?！?

“而且勞工階層，還能獲得企業(yè)福利補貼，無償在痛覺神經(jīng)植入快感反饋系統(tǒng)。這樣在他們工作的時候，越辛苦、越勞累就越能感到快樂。工傷之類的，也都變成了福報，工人以擁有更多的義肢為榮。”

邊關月認真思考那種社會，不禁咋舌道：“好可怕！”

陳貴良笑道：“只要能快樂就行。”

“刪除痛苦記憶之后，還算是真正的自己嗎？”邊關月說。

陳貴良道：“算，也不算。具體要看面對的是誰?！?

“如果是面對親朋好友，只要刪除并更改記憶，就能逃避一切責任，并且獲得法律保護。比如拋妻棄子，這人的記憶都刪除了，不認妻兒肯定理所當然啊?！?

“而法律又規(guī)定了，在刪除替換記憶的時候，企業(yè)相關基本記憶必須保留。不管如何更改記憶，他都是這個企業(yè)的勞工，必須履行自己的勞動義務?！?

“好黑暗，好詭異！”邊關月評價兩句，又問，“你打算在《萌芽》投稿？這種小說，《萌芽》的讀者恐怕不喜歡?！?

陳貴良笑道：

“我對此也不抱太大希望，熱度肯定遠遠比不上《幻城》，但能有一小撮人喜歡就可以。你看的這些屬于設定，比較枯燥。為了吸引更多讀者，必須把情節(jié)寫得有趣。所以，要有愛情?！?

“男主角出場的時候，就是剛剛成年，在母親的陪伴下，去刪除替換記憶。他對此很抗拒，因為他喜歡一個女孩子。雖然暗戀的記憶很痛苦，但他還是想將其保留下來。”

邊關月看著紙上的各種設定，聽著陳貴良講述劇情梗概，沉思片刻說：“我很期待這本小說。”

……

“滴滴，滴滴！”

校外并不堵車的馬路上，一輛奇瑞QQ時不時鳴笛。

劉淑英坐在副駕駛位，頗為無奈地對老公說：“你能不能別顯擺？一輛三四萬的車，有什么好炫耀的？”

“剛才路上有行人?！备哒罢f道。

劉淑英道：“別人在路邊上走，跟你開車有什么關系？”

高瞻笑道：“我怕他竄出來?！?

夫妻倆一直想買轎車，夏天得知奇瑞QQ的價格，立即跑去蓉城那邊預訂。這款車實在太緊俏了，苦等四五個月才輪到他們，上周六終于把新車給開回家。

現(xiàn)在高瞻每天都要親自洗車，沖了又沖，擦了又擦，都快把車給擦禿嚕皮了。

就在夫妻倆把車開進校園時，劉淑英的波導手機響起來。

“喂……楊主任好，我剛到學校……好的，好的，我馬上過來?！眲⑹缬鞌嚯娫?。

高瞻已經(jīng)把車停穩(wěn)，問道：“啥子事？”

劉淑英說：“不曉得?！?

高瞻擔憂道：“不會又是陳貴良闖禍了吧？”

“很有可能?！眲⑹缬⒍伎毂桓銘ち?。

最離譜的一次，陳貴良跟門衛(wèi)差點打架，夫妻倆夜里十一點半被叫回學校處理。

卻是有學生外出買夜宵，違反了當時學校的就餐禁令。門衛(wèi)拿著雞毛當令箭，跟那學生吵了兩句，又連續(xù)推搡學生，并把夜宵搶來扔地上，還罵臟話侮辱了學生的母親。

陳貴良根本就不認識那個學生，他出校買洗衣粉回來正好碰到，居然打抱不平跟門衛(wèi)吵起來。

犯事兒的學生趁機跑了，只剩陳貴良跟門衛(wèi)糾纏，互相推搡僵持幾十分鐘，門衛(wèi)只能給班主任打電話。

劉淑英對此極度無語，她在訓斥陳貴良的時候，反被陳貴良說得哭笑不得。

陳貴良當時就認死理兒：第一，門衛(wèi)不該率先動手；第二，門衛(wèi)不該浪費糧食；第三，門衛(wèi)不該講臟話罵人；第四，年輕人應該仗義執(zhí)言。

這種學生該怎么管束？

劉淑英頭疼死了！

“我陪你去吧。”高瞻說道。

夫妻倆結伴前往教導處。

教導主任楊振中熱情接待，還親自給他們倒水沏茶。

看這架勢，不像哪個學生闖禍，劉淑英頓時松了一口氣。

三人寒暄幾句，楊振中招呼他們坐下：“新轉校來的邊關月同學表現(xiàn)怎樣？”

劉淑英略過邊關月逃課不提，只說：“學習成績還要等月考才知道。但邊關月同學很聽話，上課認真聽講，課后作業(yè)也完成得不錯?！?

楊振中說道：“我跟她爸是師專同學，所以順口問問。女兒一個人轉學過來，做父親的肯定不放心?！?

劉淑英連忙說：“我會重點關注她的學習。”

“座位也該調一下嘛，聽說她還坐在最后一排，”楊振中說道，“邊同學的轉校費交得很多，她爸以后還有可能會捐款，搞一個愛心助學項目?！?

陳貴良又要換同桌了。

而陶雪學妹，此刻正在辦小靈通業(yè)務。

這是哥哥交代的任務，買一部小靈通給陳貴良，方便溝通私服相關事宜。

陶雪打算給“張偉學長”一個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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