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群很清楚森田與龍川之間并不和睦。

特高一課與特高二課的派系斗爭一直存在。

既然要找靠山，那不如借龍川的勢。

畢竟龍川課長背后的老師，是一位候爵。

而且還是天皇的表親！

有這位天皇表親老師在背后撐腰，森田必然會投鼠忌器！

李四群越想越覺得自己的這一招絕妙至極，語氣更是卑微。

“課長，您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龍川課長那里求證。”

“屬下真不敢欺騙您啊！”

森田盯著李四群足足半分鐘，辦公室內死一般的寂靜。

片刻后，他忽然冷笑了一聲，目光森寒：“李四群，你真是一條好狗。”

李四群連連躬身，語氣畢恭畢敬：“屬下不敢當，屬下只是帝國的仆人！”

森田眼中厭惡更甚，揮了揮手：“滾開！別擋道！”

李四群雙腿一并：“向森田閣下敬禮！”

“忠！誠！”

三井壽一收槍，眼神陰冷地盯了李四群一眼，轉身跟在森田身后離去。

陳最也笑瞇瞇地轉身，跟在森田后面離開。

但在路過李四群時，他忽然停下：“李主任，剛才那一槍，可把方隊長嚇得不輕啊。”

方啟山臉色鐵青，握緊拳頭，卻不敢發作。

陳最微微一笑，悠然離去。

出了辦公室后。

陳最的笑意逐漸斂去。

找個時間，需把方啟山處理掉才行。

……

森田等人一走。

辦公室里氣氛陡然松了下來。

方啟山額頭的冷汗終于滴落，忍不住罵道：“媽的，森田這老鬼子，擺明了是來殺雞儆猴的！”

“還有那個陳最！踏馬的就是森田的一條哈巴狗！”

后知后覺的方啟山突然醒悟把主任給罵上了。

嚇得他的身子骨一軟，連忙補救，誠惶誠恐道：

“呃！主任，卑職不是說您是雞……”

“卑職惶恐……”

“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

李四群陰沉著一張臉，在窗前緊緊盯著森田座駕使出大院。

方啟山的目光從窗外收回，咬牙切齒道：“主任，接下來，咱們該怎么辦？”

李四群沒有理會心腹手下，而是直接吩咐：“備車。”

方啟山一怔：“主任，您要去哪？”

李四群冷冷道：“去見龍川課長。”

方啟山神色一變：“主任，現在去會不會太急了？”

“森田才剛走，您就要去見龍川。”

“這樣一來，森田他們……”

“無妨。”

李四群冷笑了一聲，目光陰冷。

“森田不信任我，但我必須要讓龍川信任我。”

“現在唯一能救我命的，只有龍川肥原。”

“眼下這局面，我們特務處就像沒根的浮萍。”

李四群的指尖輕輕敲在窗前的鐵架上，發出咚咚的脆響。

“只有等到汪主席回國……”

“我們才算有了主心骨，才能在日本人面前挺直腰桿說話。”

‘沒根的浮萍……’

方啟山在心里咀嚼著這句話，喉結上下滾動。

書桌上的臺燈將李四群的側臉映得半明半暗。

那金絲眼鏡后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銀針，正一根根扎進他的脊梁骨。

他忽然想起上個月被沉進黃浦江的那個行動組長。

據說就因為私下抱怨了一句‘汪先生怕是回不來了’。

方啟山的后頸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軍裝內襯黏膩地貼在背上。

“主任說得是。”

他聽見自己干澀的聲音在書房里響起，像塊被曬裂的木板。

“今晚，我一定要讓龍川課長相信，特務處將會堅定地站著特高一課這邊。”

李四群的聲音如同毒蛇吐信。

……

76號外勤隊的車燈劃破夜幕，疾馳而出。

目標——龍川肥原宅邸。

車內，李四群一言不發，手中緊攥著一封薄薄的文件袋，指節泛白。

這是B組名單加五個代號，是已經打入延桉外圍的五個潛伏者。

這份名單，不敢交給森田，但只能交給龍川肥原。

晚上八時，一座小山下的花園別墅區。

只有一輛黑色轎車緩緩入別墅區，其他外勤車隊均被憲兵隊攔在外面。

最終停在一棟外墻漆白、裝飾考究的宅邸前。

宅邸的主人，正是特高一課課長龍川肥原。

車門打開，李四群從車上下來，提著一個公文包，快步走進別墅。

別墅門前，兩個武裝到牙齒的日本哨兵站得筆直，持槍向他行了一禮。

書房里，檀香裊裊，氛圍幽暗。

龍川肥原坐在書案后，手中把玩著一柄寒光閃閃的軍刀。

微微側頭，目光落在門口站立的李四群身上。

“深夜來訪，李主任，想必是有要事吧？”

龍川的語氣溫和，帶著淺淺的微笑，看上去就像一位風度翩翩的文人雅士。

但李四群知道，這個男人比誰都危險。

李四群臉上露出諂媚的笑容，微微彎腰，將手中的文件袋輕輕放在書桌上。

聲音低柔：“龍川課長，幸不辱命，卑職在您的指示下，把最后的工作完成，這是……您要的名單。”

龍川肥原瞇起眼睛，手指緩緩打開文件袋，視線在紙張上游走，嘴角的微笑越發濃郁。

“哦？……有意思。”

“李先生的工作效率，真是快呀。”

“短短兩個小時的時間，就已經把最后的名單整理出來了。”

“我是不是應該，向李先生請功？”

“不敢！不敢！”

“此前勞煩到課長親自過問，已是李某的不是了。”

“豈敢輕言功勞。”

龍川緩緩合上文件，輕輕叩擊桌面，幽幽道：“李主任，你很聰明。”

李四群臉上仍是那副謙卑至極的笑容，躬身道：“課長謬贊，李某只是效忠大日本帝國，分內之事。”

龍川肥原微微頷首，聲音輕緩：

“森田已經開始懷疑你了，今天若不是你拖延時間，怕是連這五個代號都保不住。”

李四群額頭微微沁出冷汗，但仍笑著道：“森田閣下志向高遠，我等凡人，自然難以揣摩……但李某，始終忠于帝國。”

“忠于特高一課！”

“呵……”龍川輕笑，目光如刀，“你忠于帝國？不，你忠于你自己。”

李四群不敢接話，低頭不語。

龍川肥原緩緩起身，走到窗前，輕聲道：“名單，我收下了。”

“至于森田，我自會替你擋著。”

“謝課長閣下，李某感繳不盡。”

龍川盯著李四群，眼神陰冷。

“你最好祈禱，這五個人，別讓我失望。”

李四群立即彎腰九十度，聲音謙卑：“屬下明白！”

龍川緩緩起身：“我送送李先生。”

“啊！”李四群心中暗喜，臉上不顯，惶恐道，“豈敢勞煩閣下相送……”

一分鐘后。

李四群在別墅門外朝龍川的背影鞠躬。

等院內看不見對方的背影，他才緩緩走向座駕，上車后，這才長長地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