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的威儀令人敬畏。”

葉延謹慎地垂下眼簾，卻仍能感受到一道如有實質的視線正刮過自己的咽喉。

“正是如此，我才不敢做出欺瞞陛下的事情。”他的聲音平穩得出奇：“愛麗絲的故事……目前確實無法繼續寫下去。”

維多利亞女王的臉色一沉，突然伸手探向身旁侍衛捧著的長劍。

利劍出鞘。

金屬的劍尖在陽光下劃出寒芒，穩穩停在距葉延喉結三寸之處。

“你拒絕我？”

練靶場四周的侍從齊刷刷單膝跪地。

“陛下明鑒。”

葉延神色不變，他的直覺并沒有對他示警，這代表著維多利亞女王只是單純地嚇唬他，而不是真的對他有殺意。

“不是不愿寫，而是沒有能力寫。”

此話一出，空氣驟然凝固。

跪在地上的首席女官露西忍不住微微抬眼，女王手中的長劍距離黑發青年的咽喉不過寸許，可對方的呼吸依然平穩。

露西有些詫異。

她還是第一次看見面對陛下恐怖的威儀，還能保持如此鎮定的男人。

自從陛下用鐵血手腕肅清議會，將十二位貴族吊死在倫敦塔橋后，就再也沒人敢這樣一而再地拒絕陛下的要求。

露西想起幾天前那位寧死不從的劉易斯先生，對方最終也是冷汗浸透衣背，在陛下的威儀下顫抖著吐露兔子洞的秘密。

可眼前這個畫家……

“沒有能力？”

女王輕哼一聲，她手腕輕轉，將長劍收回：“你比那些膽小的議員有趣多了。”

露西敏銳地察覺到女王周身的氣場微妙地變化了，抬頭便看見陛下利落地收回長劍，將其歸入侍從捧著的劍鞘中。

無需言語，這位首席女官立即會意。

輕拍手掌三下，她帶著所有侍從退至五十步開外，將整個練靶場留給二人。

殺伐之氣蕩然無存，仿佛剛才持劍相向的只是幻覺。維多利亞女王提起裙擺，像個真正的淑女般在座椅上優雅落座。

“閣下聽說過安徒生的童話故事《海的女兒》嗎？”她歪著頭問道，示意他坐下。

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讓葉延愣了一下，但他很快點了點頭：“書店里有哥本哈根出版的童話集《講給孩子們聽的故事》，我一直很珍愛這本集子。”

因為愛麗絲故事的特殊，葉延后續收集了世界各國的童話故事。

前世熟知的許多童話在這個世界都已不復存在，但唯獨一個人是例外，安徒生的童話幾乎原封不動地保留了下來。

女王轉過頭，指尖輕輕點著扶手。

“那你知道因為美人魚的庇佑，丹麥的航海與造船技術突飛猛進，甚至憑借強大的海上實力，拒絕了美國國務卿購買西印度群島圣托馬斯和圣約翰的提議嗎？”

葉延的臉上露出了然的神色。

難怪。

他想起之前翻閱航海年鑒時看到的奇怪記載，這個世界上航海技術最強的不是擁有“日不落帝國”之稱的英國，不是工業革命先驅的法國，更不是后來居上的美國。

而是丹麥這個北歐小國。

那些年鑒上記載的丹麥船只性能參數，簡直像是來自未來科技。他曾經為此百思不得其解，現在終于恍然大悟。

《海的女兒》和《愛麗絲地下奇遇記》一樣，都是存在于異鄉中的世界。

所以丹麥如此不懈余力地推廣童話故事，其實是想得到更多的讀者從中獲利？

葉延微微垂下眼眸。

而此刻，維多利亞女王召自己前來，恐怕是想仿照丹麥讓兔子洞為她所用。

“我想，你已經猜到我召見你的目的了。”女王那雙銳目注視著葉延：“愛麗絲出版之后，整個帝國都將成為你們的后盾，但我需要你們的忠誠…絕對的忠誠。”

“陛下，我以我的姓氏與榮譽起誓，只要您不背棄我，我絕不會背叛您。”

發個誓而已，又不會掉塊肉。

甭管葉延心里面怎么想的，他現在對女王表現出來的態度必須是恭敬有加。

女王瞇了瞇眼睛。

起誓的對象不是帝國，而是我嗎？

看來畫家先生對帝國的認同感并不高，不過這并不是什么難處理的大問題。

聯姻、封爵、捆綁親友，誘以密傳……

她早已備好了餌料。

“記住今日之言。大英帝國從不會辜負忠臣，但也從不寬恕背叛。”

“我明白，陛下。”葉延回答道。

女王微微頷首，從桌上拿起一個小盒子推給他：“打開看看。”

盒子里是一枚象牙鑲金的勛章，上面刻著精美的中文與英文：“知識之錨。”

“這是我讓皇家工匠專門為你打造的勛章，七日之后，我將親自為你和劉易斯·卡羅爾舉行授爵儀式。”

葉延眼皮一跳。

“你知道我為何對你如此優待嗎？”女王唇角浮現出意味深長的笑意。

“因為您需要一把鑰匙。”葉延的目光從紋章上交織的中英文字收回，看向面前的女王：“一把能打開童話之門的鑰匙。”

“聰明。”

女王摩挲著拇指上獅鷲紋樣的戒指：“但你可知道，我的目的不只是如此。

多年前，世界八大國曾秘密組建過一支聯合探險船隊，找尋新大陸的內陸。那次我們終于深入新大陸的內海，但損失慘重，直接導致聯合探險計劃的廢止。”

葉延的呼吸不自覺地變得急促。

他意識到，女王接下來要告知給他的是絕對隱秘之事。

“但那次我們從新大陸帶回來了一卷密教殘篇。”女王繼續說道：“它來源于一個未曾出現在歷史上的神秘教會，而我們從中知曉了秘史的存在。

隱秘的歷史被掩蓋于世界所知的歷史之下，而我們的歷史卻是虛無的、不存在的，這一秘密深深地震撼了各國。

我們因此定下共同保密的盟約，禁止世界上任何國家傳播關于秘史的知識。”

女王放下茶杯。

“歷史是時間在世界身上留下的傷疤。”

說這句話時，她的聲音帶著不屬于她這個年齡的滄桑。

“秘史沒有力量，因為它是被壓制、遺忘和抹除的，但它又有替代現實的奇跡。

我現在告訴你，你們寫下的童話之所以能夠化為現實，就是因為秘史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