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認落點。”觀瞄手的眼睛仍然沒有離開望遠鏡，“彈著點偏離目標中心，左偏二十五米，短三十米。”

風儀盤的鈴錘仍然輕輕擺動，風速基本沒變。第二次傳輸數據的時候不需要再次輸入風速了。

從望遠鏡中觀察，第一發火箭彈沒造成什么傷亡，但是卻把所有敵人炸蒙了。他們面面相覷，不知道剛剛從天上掉下來的大火球是什么。

炮長重復了一遍偏差修正，把彈著點記錄直接傳回飛船，請求回傳修正確認。

“矯正確認——第二發，彈道方向角調整+5°，仰角調整-2°。”

架設手猛搖手柄，齒輪帶著發射架的方向和俯仰轉動起來，發出清脆的金屬咬合聲。

“滑軌仰角三六，方向一零九。”

角度到位之后，架設手鎖定了發射架上的卡扣，把它穩穩地固定住。

“方向角一零九到位，仰角三六到位，滑軌鎖定完成。”

“滑軌穩定，重復涂油，第二發裝填！”

一號彈藥手將第二枚火箭彈從木箱中抬出，放到發射架上的時候輕輕禱告了一句。

“彈體裝填完畢，保險栓解除，撞針插銷已拔出——破片殺傷彈一發準備好。”

他說完清了清嗓子，明顯是現在還不太習慣這么大聲音說話。

“一發校射，放。”

架設手此時明顯沒有了上次的緊張，他驅動魔力的手更穩，魔力流動也更加迅速。

火箭彈再次騰空而起。與第一次相比，這次的尾焰更加穩定，飛行軌跡更平直，整枚彈體如同筆直刺入空氣中的流星。

約五秒后，觀瞄手明顯看到，遠方地平線再度炸起一團亮白火光，爆心將附近塵土炸得高高揚起，余波卷起一小片碎石。

強光刺的他眼睛有點難受，他強忍著不適觀察命中的效果。

這次發射只造成了有限的傷亡，但是敵人隊形產生了明顯的混亂，運動也停下來了。

“目視確認落點。彈著點偏離目標中心，右偏十五，短十。”

“第二發實測偏差，右偏十五，短十，請求同步修正參數。”

“矯正確認——第三發彈道方向角調整-3°，仰角調節-1°。”

“滑軌仰角三五，方向一零六。”

“校正鎖定！”

炮長話音剛落，兩名裝填手便幾乎同時撲向木箱，一左一右將第三第四彈從草墊中抬出，并排擺放在雙軌滑架上。

這次要火力覆蓋了。

“滑軌角度確認，仰角三十五，方向角一零六，雙軌鎖定完成。”

“一號滑軌裝填完畢，保險栓解除，撞針插銷拔出。”

“二號滑軌裝填完畢，保險栓解除，撞針插銷拔出——破片殺傷彈兩發準備好。”

“兩發急速射，放！”

觀瞄手緊緊盯著目鏡，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眼睛已經被壓出一道痕跡。這一次不需要矯正了，數據已經收斂，敵人還沒反應，時機恰到好處。

架設手再次注入魔力，兩發火箭彈一前一后騰空而起，直奔敵人中心而去。兩道尾焰劃破夜色，在塔什圖爾的冷輝下拖出雙軌白藍交錯的光痕。

夜人的步兵剛剛被指揮官重新聚攏起來，他們被接連兩聲爆炸搞得暈頭轉向，陣型馬上就要崩潰。

他們才重整隊形，那種嗖嗖聲就再次襲來。

這種聲音他們從來沒見過，不是爆裂魔法，不是箭雨，也不是弩矢。

那聲音像是兩根被投出的燒紅鐵棒，一邊掀起熱浪一邊在空氣中撕開一條路。

那是一種尖銳的破空聲，仿佛從天而降的流星，又像從炎熱的沙漠里席卷而來的風——它正越來越近，越來越響。

他們本能地抬頭，頭頂夜色中還是什么都沒有。

幾秒后他們才看到，塔什圖爾的照耀之下，不遠處兩道極其明亮的光芒向他們飛來。

不是魔法的光。那道光線又直又硬，顏色也和魔法不同。

五秒，第一發命中。

敵軍陣中升起一道耀眼的白光，隨后是劇烈的炸響。爆炸中心騰起一股沖擊波，將周圍數排步兵直接掀起。折斷的旗桿、鎧甲、實體塊與砂石混在一起，飛出五六米遠。

有的士兵撲倒在地，耳膜一瞬間像被刺穿，眼前一黑。他試圖站起來，剛撐住地面，第二發就尾隨而至。

六秒，第二發命中。

落點更偏外側，直接炸在逃跑敵人的核心區域。炸點中心再次形成一道扇形沖擊波，十幾米范圍內站立者幾乎全數倒地。

風扯裂了空氣，破片如雨。

士兵們甚至看不清那一瞬間發生了什么，只覺得后背一熱，耳朵一痛，下一秒自己已經被扔出了原地五步遠的位置。

戰場上一瞬間布滿了哀嚎。有人在喊指揮官，有人在哭，有人在吐。

一百人的隊伍在看到敵軍之前就被消滅了一半，剩下一半已經潰不成軍，四散奔逃。

觀瞄手依舊死死貼著望遠鏡，但他的身體已經開始不受控制地輕輕顫抖。

“呼——目，目視確認……命中敵步兵陣型中心……爆心半徑……半徑十五米。”

他放下望遠鏡時，眼眶邊已經壓出一道很深的印記，手掌上的汗水順著手指滴落在地面。

“命中”兩個字從嘴里說出來的那一刻，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正在像殺戮機器一樣，按照某種冰冷流程，奪去別人的生命。

其他人沒有直接看到擊中后的樣子，他們只知道火箭彈發射成功，都沉浸在巨大的喜悅之中。架設手單膝跪在滑軌旁，一直緊繃的肩膀終于松下來，長出了一口氣。

蓄積太久的情緒突然爆發，空氣中彌漫著輕松的氛圍，年輕的炮組成員們開始慶祝。

炮長拍著旁邊同伴的肩膀，力氣大得幾乎把人拍晃了。他們身邊的幾個工匠也跟著笑起來，手掌重重拍響，一時間，整個炮位區爆發出一陣掌聲與歡呼。

只有觀瞄手沒有笑，也沒有歡呼，他呆在原地，不由自主地想象，如果被擊中的是自己該有多么絕望。

新武器震撼的不只是敵人，還有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