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三人坐在庭院外半封閉式的餐廳里，在燈火和塔什圖爾的照耀下開始享受起美食。

巨行星正懸掛在南方夜空之中，就好像地面上升起的一盞碩大的金盤，輝光透過簾幕般的云層灑落在院中，整個后院被染上一層冷色。

方霆拿出自帶的金屬筷子，從魚嘴邊上夾下兩塊最細嫩的肉，放到阿麗婭的碗里。

這叫“魚臉”，是魚的精華部分，你嘗嘗做的怎么樣。

阿麗婭現在還沒學會用筷子，她拿起勺子把魚臉挖到嘴里。

“現在魚剛出鍋，魚背上大塊的肉現在太熱了，吃起來容易散，你從肚子開始吃。”

吃個魚還有這么多講究，阿麗婭開始懷疑方霆是不是也是貴族了。突然她似乎想起來了什么事情，跟方霆和九九說道：

“你們想喝點酒嗎？這個院子的酒窖里面還有很多存貨？”

“這個院子還有酒窖？”

阿麗婭起身帶著方霆穿過廚房，小院的角落里有一扇沉重的銅鉸木門，方霆在她后面推開門，一股干冷的氣息撲面而來。

他們沿著臺階緩緩走下地窖。整座酒窖用厚重的玄武巖壘砌，內壁光滑如鏡，四面砌成弧形拱頂，以防夏季地熱影響酒體。

地面是也是由玄武巖鋪就，墻壁邊緣被打磨出凹形淺槽，便于排水和維持濕度。墻上嵌著數十個儲酒龕位，每一格都整齊刻著酒名與年份。

酒窖里面沒有方霆期待的大木桶，但是卻有一種木料的味道。

阿麗婭的腳步聲在地面上輕輕回響，她轉過一排陶罐架，走到幾個玻璃瓶前面蹲下身，手指輕輕掠過瓶頸上的銘文。

她使勁拔下瓶口的磨砂玻璃塞子，然后把瓶子遞給方霆。

“這酒應該放了五年以上了，你聞聞。”

今天的晚餐并不是只吃飯這么簡單，方霆有重要的事情要在餐桌上談。

那就是讓阿麗婭協助建立新的司法體系。

“薩蘭沙的之前的法律，大概能分成三個部分?！?

阿麗婭靠在椅子背上，一邊嚼著烤餅一邊回憶道。

“王權法，圣火法和民法?！?

“王權法是萬王之王與塔什法一起制定，它主要負責國家治理、軍事征調、貿易稅收等等。萬王之王直接發布法令，由貴族階級負責執行，并在自己的領地上擁有相當大的自由裁量權。”

這國王和被架空了也沒什么區別。

當時的國王其實就是貴族階級推舉出來的代理人，換句話說就是這個國家最大的貴族。所以核心的資源和生產資料全部掌握在貴族手中。

而現在國家的權力已經真正收歸中央，辦事的公務員沒有爵位，也沒有土地，只是作為行政機構的雇傭工作人員存在，所以這部分法律首當其沖要被廢除。

“然后就是圣火法，由佩馬雷什負責，由它決定信仰事務、家庭糾紛、遺產分配和宗教稅收。直到現在，大多數平民糾紛還是直接到圣火殿去裁決的。”

方霆感覺這大概是民事訴訟的雛形。

現在圣火教并沒有能力阻礙社會進步，正相反，他們自身已經元氣大傷，現在所有行動都要仰賴王權和國家機器，反而是一支對新政府最忠誠的力量。

最近教會正在急速擴張，大陸各處的圣火教信徒和之前的護火者涌入，未來或許真的會造成某些阻礙，但只要稍加利用和引導，應該不會出太大問題。

“最后是民法，通常由各城市工匠協會和商會制定，用以解決日常的商業糾紛，例如財產繼承、債務糾紛、合同糾紛、市場交易規則等等。”

“在商貿發達的地區，就比如赫穆蘭，商會和工匠的司法權力甚至可以與王權法平起平坐，最好的例子就是赫穆蘭商會一直都可以豁免一部分皇家稅收?！?

聽到這里，方霆回憶起之前和他打交道的那些商人，如果自己沒有絕對的武力優勢，面對他們還真的是毫無辦法。

商人擁有社會財富、資源、人脈、生產資料，甚至還有似有似無的軍隊，如果連法律都能私自指定的話，那它們之前和一個獨立王國沒什么區別。

如果商人甚至不用跟國家交稅的話，那他們其實只是名義上還是薩蘭沙的國民，距離獨立建國已經只有一步之遙了。

如果他們再來晚一些，或者這個大陸的局勢稍有變換，商人很有可能建立起如同文藝復興初期荷蘭那樣的共和國。

當然，最終商人們還是被沖洗納入了新國家的體系，一切都得靠真理說服，一力降十會。

方霆現在倒是不是特別在乎稅收的事情，本來只有一座行省的體量也收不上來多少稅，現在決策庭的主要資金流入，還是要依靠官方的國營產業和在各大產業中的股份。

方霆思索著他的法律改革計劃，民事法律可以先不用動，現在最重要的是把商貿和王權的執法權先規范化。

“阿麗婭，有一個很重要的正事要交給你干了?！?

阿麗婭聽到這種話，已經沒有之前那么期待了，她并不覺得方霆真的會給她很大的自由度。

“你看，你之前學過舊法，又大概知道我們現在的計劃，司法改革的任務，綜合來說沒人比你更合適?！?

“嗯……大概吧?！卑Ⅺ悑I并不覺得自己真知道方霆的計劃。

她只是隱隱感覺方霆在做一些很了不起的事情，至于具體了不起在哪，可能就是會讓更多人吃飽飯之類的？

“薩蘭沙的司法體系也要適應工業化進程，所以我們不能再讓它放任自流了?！?

當然，阿麗婭現在也不知道工業化是什么意思，但是在方霆嘴里這好像是一件非常緊迫的事情，似乎有了它就能拯救圣火之國。

“主要的思路很簡單。”他一邊端起碗喝湯一邊說。

“首先就是部分取消原本的塔什法、護火者和商會各自裁決的權力，建立一部統一的法律體系。以國家法典的形式明確商業規范、刑法和行政法，由國家機器來執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