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晨霧裹著梧桐絮，同仁堂的銅門環上凝著水珠。林半夏正用犀角梳給烏木藥柜撣塵，忽然聽見門外急促的咳嗽聲。穿格子襯衫的程序員扶著門框喘息，口罩上沿露出青黑的眼袋，衣領處隱約可見拔火罐的紫紅印記。

“通宵加班后沖涼水澡？“半夏指尖搭在他浮起的太陽穴脈上，“《諸病源候論》說'沐浴中風，發為風溫'“。AI舌診儀掃過發紅的舌苔，屏幕跳出“風熱犯表“四個朱砂字。

陸明遠帶著藥檢報告進門時，正撞見半夏踩著梯子取藥柜頂層的琺瑯罐。“你們西醫開的那盒退燒藥，“她晃了晃手機里的服藥記錄，“他按說明書六小時吃一次，現在體溫反而39.2℃了。“

程序員裹著半夏遞來的艾草毯發抖，智能經絡儀顯示他手少陽三焦經閃著警示紅光。半夏從樟木匣取出本藍綾面冊子，陸明遠瞥見封面上的《千金翼方》篆體字，“公元652年的醫書能治現代感冒？“

“孫思邈在此書第三卷專門論述時行溫病。“半夏將泛黃的宣紙頁轉向他，“你看這段'銀花連翹方'，和你昨天檢測出耐藥性的流感病毒株是不是很對癥？“

藥碾聲在雨聲中蘇醒。半夏把連翹放進北宋磁州窯藥碾槽，碾輪上的太極圖開始旋轉。“金銀花要取未開的花蕾，像這樣青白相間的。“她拈起曬藥匾里的花骨朵，忽然朝程序員輕笑：“和你們寫代碼一樣，藥材也講最佳窗口期。“

陸明遠湊近看電子顯微鏡屏，納米攝像機正直播連翹苷分子包裹流感病毒的過程。“這...相當于天然抗病毒靶向藥？“

“《千金方》原方需用井華水煎煮，不過...“半夏將過濾后的藥液倒進智能萃取儀，“我調整了提取溫度，保留有效成分的同時去除部分苦味。“她說著往濃縮藥汁里撒了把曬干的荔枝殼，“這是光緒年間嶺南藥商帶來的古法，中和苦寒傷胃之弊。“

程序員喝下藥不過半盞茶時間，經絡儀上的紅光已退至手腕。半夏卻突然按住他欲摘口罩的手，“現在要發汗了。“她掀開診室北墻的湘妃竹簾，露出一排嵌著艾絨的紫銅熏籠。蒸汽裹挾著桂枝香氣漫出時，陸明遠發現墻磚上竟鏨著《黃帝內經》的經絡圖。

“這是民國時滬上名醫設計的熏蒸室。“半夏轉動黃銅八卦閥，“藥汽會順著足太陽膀胱經游走。“程序員渾身騰起白霧，忽然指著自己手背驚呼：“這些紅點！“

“瘢痕灸的排毒反應。“半夏舉起手機拍下他手臂內側浮現的玫瑰疹，“《千金方》記載藥力透達時會'現花于肌'，我們去年用皮膚鏡觀察過，其實是毛細血管...“她的解釋被陸明遠突然的掌聲打斷。

急診科主任手里攥著剛打印的化驗單，“退燒了！白細胞計數正在恢復正常。“他的聽診器垂在胸前晃蕩，“能不能把藥方給我？神經內科有個反復發熱的...“

雨不知何時停了。程序員對著熏籠玻璃門整理衣領，忽然發現倒映的銅熏籠紋樣里藏著藥名——那些纏繞的忍冬藤竟是由無數微雕的“金銀花“三字組成。

“這熏籠是照著敦煌《灸經圖》復原的。“半夏擦拭著明代青花藥瓶，“抗戰時祖父帶著它在西南聯大義診，用千金方救過三千瘧疾病人。“她旋開瓶口，倒出枚琥珀色的藥玉，“當年剩下的最后一塊安宮牛黃丸，要看看嗎？“

陸明遠接過藥玉對光端詳，看見牛黃的金沙在蜜煉中凝成星河。窗外傳來孩童嬉鬧，附近小學的研學團正舉著放大鏡觀察智能藥柜里的動態藥材圖譜。

“下周我要講《千金方》里的兒童防疫方。“半夏將曬干的鴨跖草分裝進香囊，“用蘇葉、薄荷配冰片，做成呼吸貼如何？“她的青瓷筆洗里泡著剛寫的書法箋，墨跡未干的“大醫精誠“四字正在化開，而電子屏上的3D經絡模型正綻放出金銀花的虛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