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銅鈴輕響，驚碎了半夏的沉思。急診室特有的消毒水氣息混著當歸藥香，在她身后織成無形的網。指尖還殘留著方才為心梗老人把脈時的觸感，那種滯澀的脈象像極了祖父臨終前教她辨識的“屋漏脈“。

“林醫生。“陸明遠的聲音沾著夜雨的潮氣，他肩頭白大褂洇著深色水痕，“那個哮喘患兒...同意試你的方子。“

藥房里百年銅秤微微晃動，半夏將炙麻黃放在青瓷碟里推過去，“需用蜂蜜炙過，文火煎兩小時。“她忽然轉身從樟木匣取出個纏絲瑪瑙藥臼，“用這個搗杏仁，明朝御醫給孝惠皇后治喘癥用的。“

陸明遠的手指撫過瑪瑙臼上暗紅的藥漬，“這是...“

“血竭殘留。“半夏點燃艾灸條，青煙在兩人之間盤旋，“光緒二十六年，義和團傷兵在這里治金創出血。“她將電子病歷推過去，“近五年麻杏石甘湯治療小兒哮喘的臨床報告，發到你郵箱了。“

救護車的紅光劃破雨幕時，兩人正守著咕嘟冒泡的藥罐。急診護士沖進來喊著：“農藥中毒！洗胃后昏迷！」半夏抓過診箱里的犀角刮痧板，絲綢綁帶還繡著“同仁堂壬午年制“。

病房里心電監護儀發出刺耳鳴叫，半夏的銀針已經刺進患者十宣穴。陸明遠盯著逐漸平穩的波形，“放血療法？」

“《千金要方》云：毒入血分，當出其惡血。“半夏將發黑的指尖血抹在試紙上，“有機磷檢測陽性，但你們化驗室下班了不是嗎？」她舉起手機，舌苔照片正在AI舌診軟件里生成分析報告。

雨停時，智能經絡儀的警報聲突然響起。程硯秋的十二經絡圖在屏幕上劇烈波動，半夏抓起藥柜最底層的紫檀針盒：“陸醫生，幫我把人字縫針消下毒。」盒內天鵝絨襯布上，躺著三棱針、梅花針和失傳已久的雷火神針。

當晨曦染紅梧桐葉時，醫館飄出奇特的藥香。陸明遠看著砂鍋里翻滾的金色藥汁：“這就是...古籍里說的辰時露？」

“寅時采集的忍冬藤，卯時研磨的羚羊角。」半夏將藥液導入智能霧化器，“程先生經絡瘀滯引發舊疾，需要藥氣循經走脈。」她按下啟動鍵，混著納米級藥霧的晨曦涌進程硯秋的肺經。

藥柜最上層的琉璃罐忽然墜落，陸明遠伸手接住的剎那，罐底“昭和十六年“的刻痕擦過掌心。罐中陳年雪膽散落出來，在陽光里泛起虹彩。兩人同時蹲下身，發絲在氤氳藥氣中短暫交纏。

“這個...」陸明遠拈起塊琥珀色結晶，“可以做光譜分析。」

半夏將雪膽粉掃進戥子秤，“昭和年間空襲時，祖父用它治過燒傷。」她忽然輕笑，“你們病理科最近不是缺實驗樣本？」

檐下銅鈴又響，晨練的老人帶著孫輩涌進醫館。孩子們圍著智能經絡儀驚嘆，半夏把雷火神針插回針盒。陸明遠白大褂口袋里，多了包用《金匱要略》包著的雪膽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