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吟劍的金光在暗河中明滅不定,楚亦安的虎口被震得發(fā)麻。
劍鋒劈開的黑霧在青銅鼎四周凝成粘稠的漩渦,那些模糊人形仿佛被無形的鎖鏈拽入鼎身缺口,發(fā)出指甲刮擦金屬的刺耳聲響。
薛雪瑩的玄火鑒突然在掌心發(fā)燙,鑒面浮現出與青銅鼎紋路相似的赤色圖騰。
“這鼎在吞魂!“公孫夏河指尖的冰刃驟然崩裂,碎冰尚未落地便蒸騰成白氣,“韓青云的傳音符不是破損,是刻意仿造了鼎身的裂痕紋路。“
趙爽的金鎖鏈嘩啦纏上腕骨,鎖頭對準鼎耳處的饕餮浮雕:“管他吞什么,先砸了再說!“她騰空時衣擺掃過水面,倒影里掙扎的人形突然齊刷刷扭頭,空洞的眼窩對準她的咽喉。
暗河毫無征兆地掀起巨浪,腥臭的河水凝成數百只利爪。
“退后!“楚亦安旋身將趙爽扯回身后,龍吟劍橫掃出的弧光與薛雪瑩擲出的火符相撞。
金紅交織的光幕中,青銅鼎發(fā)出類似骨節(jié)錯位的咔嗒聲,鼎耳浮雕竟化作實體撲出。
公孫夏河的冰棱及時凍住饕餮利齒,冰層卻在觸及黑霧的瞬間染上蛛網般的血絲。
黑霧里傳來熟悉的冷笑聲,魔尊赤焰的紅袍從鼎口漫出,像是潑灑在宣紙上的朱砂。
他踩著鼎沿俯視眾人,左眼重瞳流轉著暗紫流光:“楚小友倒是替本座省了不少功夫。“他袖中飛出九枚骨釘,釘入暗河四壁的瞬間,整個洞穴響起萬鬼同哭的哀嚎。
楚亦安喉間泛起鐵銹味。
三日前在落楓谷交手時,赤焰的威壓尚不及此刻半數。
他不動聲色地調整握劍姿勢,劍柄抵住薛雪瑩微微發(fā)抖的手背。“帶著她們走。“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掐滅——身后三人早已默契地結成三角陣,趙爽的金鎖纏住他左腕,公孫夏河的冰霜覆上右臂,薛雪瑩的火符在他胸前燃起引路的明焰。
“三十年前失蹤的長老,二十年一輪的妖邪暴動...“赤焰的骨鞭抽碎冰墻,鞭梢擦過楚亦安頸側時帶起細碎金芒,“青云門用活人飼鼎時,可比本座坦蕩多了。“
龍吟劍突然自主震顫,劍身裂紋溢出的金光凝成模糊符咒。
楚亦安福至心靈,假意踉蹌引鞭影近身,在骨鞭纏頸的剎那旋劍刺向赤焰重瞳。
劍氣觸到紫光的瞬間,青銅鼎內傳出韓青云的驚呼:“不可!“
這一聲讓赤焰動作微滯。
公孫夏河袖中飛出七枚星紋銅錢,精準嵌入鼎身七個獸首口中。
薛雪瑩咬破指尖將血珠彈向玄火鑒,鑒面騰起的朱雀虛影銜住赤焰袍角。
趙爽趁機甩出金鎖纏住鼎足,鎖鏈繃直時帶出棺槨下沉時的機關轟鳴。
“就是現在!“楚亦安劍鋒下壓三寸,金光符咒順著骨鞭蔓延。
赤焰的重瞳忽然分裂成雙,本該被桎梏的真身化作紙人飄落,聲音從洞穴每個角落傳來:“且看是你們先碎這吞魂鼎,還是青云門的秘密先吞了你們——“
整條暗河開始倒流。
無數人形從水幕中探出半身,那些面孔竟與韓青云有七分相似。
公孫夏河釘入鼎耳的銅錢逐個爆裂,趙爽的金鎖鏈寸寸崩斷,薛雪瑩的朱雀哀鳴著消散。
唯有楚亦安的劍還釘在紙人心口,劍身裂紋滲出的金液逐漸發(fā)黑。
當最后一絲金光被吞沒,赤焰的氣息徹底消失。
青銅鼎沉入河底前,鼎口噴出半塊帶血的掌門玉玨,上面刻著本該在二十年前戰(zhàn)死的青云門前任掌門名諱。
楚亦安伸手去抓,玉玨卻化作黑氣鉆入龍吟劍的裂紋。
“他在養(yǎng)蠱。“公孫夏河抹去唇邊血漬,盯著劍身游走的黑氣,“我們破陣越狠,這劍吞噬的邪氣就越重。“
薛雪瑩突然握住楚亦安持劍的手。
少女掌心的溫度透過血污傳來,火靈根的氣息壓住翻涌的黑霧:“回青云門。
有些真相,韓長老怕是等不及要親自說了。“
暗河出口的月光白得滲人。
楚亦安收劍入鞘時,聽見極遠處傳來紙幡抖動的聲響,像是赤焰在青冥之外輕笑。
劍鞘內的龍吟仍在嗡鳴,這次震顫的頻率,竟與魔尊骨鞭殘留的威壓完全契合。
暗河倒卷的水幕將最后一絲月光吞噬,楚亦安后背重重撞在濕滑的巖壁上。
龍吟劍脫手墜入漩渦的剎那,他看清了赤焰重瞳里游動的十二道血紋——三日前交手時分明只有九道。
“小心!“薛雪瑩的驚呼混著血腥味撞進耳膜。
玄火鑒迸發(fā)的赤焰堪堪燒化突襲的骨刺,少女右肩卻被余波撕開三道血痕,火紅襦裙浸透成暗褐色。
她踉蹌著要結印,被公孫夏河用冰霜凍住傷口:“別讓火靈根沾上魔氣。“
趙爽的金鎖鏈絞住三具撲來的腐尸,鎖頭突然轉向擲向楚亦安:“接劍!“腐尸胸腔里爆開的黑霧卻比她更快,凝成利刃直刺楚亦安眉心。
公孫夏河的冰墻在最后一刻碎裂,楚亦安偏頭躲過致命傷,左耳卻被削去半片,溫熱血珠濺在趙爽煞白的臉上。
“他吞了青銅鼎的怨氣。“公孫夏河指尖結出星圖,七枚銅錢在眾人頭頂旋轉成陣。
冰藍色靈力映出她唇角溢出的血線,那是強行催動本命法寶的反噬,“三十年前青云門三十七位長老...“
赤焰的笑聲截斷她的話。
魔尊的身影在九個方位同時顯現,骨鞭抽碎星圖的瞬間,整座山體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楚亦安接住龍吟劍的手腕傳來劇痛,劍身裂紋里滲出的黑氣正蠶食著他的經脈。
他忽然想起昨夜薛雪瑩替他包扎傷口時,少女發(fā)梢垂落的火星照亮鼎耳處的饕餮紋——與此刻撲到眼前的魔紋如出一轍。
“退!“楚亦安橫劍格擋的剎那,公孫夏河的冰棱與趙爽的金鎖同時纏住骨鞭。
三股靈力交匯處炸開刺目光芒,薛雪瑩趁機將玄火鑒按在楚亦安后背。
灼痛感讓他渾身戰(zhàn)栗,卻也清晰感受到四人體內靈力產生了奇異的共鳴。
赤焰的真身在光霧中凝實。
魔尊紅袍上的血紋已蔓延到脖頸,重瞳里的紫光卻黯淡了幾分:“倒是小瞧了你們...“話音未落,他袖中飛出九顆骷髏,森白骨架上刻滿與青銅鼎相同的咒文。
楚亦安喉間涌上腥甜。
先前被壓制的黑氣突然在丹田翻涌,龍吟劍發(fā)出瀕臨破碎的哀鳴。
電光火石間,薛雪瑩染血的手掌覆上他握劍的手,公孫夏河的冰霜順著趙爽的金鎖攀援而至,四道靈力竟在劍身裂紋處匯成璀璨的金紅色光流。
“這是...“楚亦安瞳孔驟縮。
經脈里奔涌的力量陌生又熟悉,像暴雨夜驚雷劈開混沌——正是這三日來每次生死關頭都會閃現的神秘靈力。
他忽然明悟,轉身將龍吟劍插入巖壁:“借力給我!“
三道靈力洪流同時注入背心。
楚亦安看見自己掌心浮現出龍鱗狀的金紋,丹田處沉寂多年的氣海轟然沸騰。
龍吟劍的裂紋迸發(fā)萬丈霞光,劍鳴聲引動地脈深處的龍脈之氣,竟在眾人頭頂凝成五爪金龍的虛影。
“不可能!“赤焰暴退時撕開空間裂縫,十二道血紋全部離體化作屏障。
金龍卻已俯沖而下,龍角穿透屏障的剎那,楚亦安清晰地看到魔尊重瞳里映出的畫面——二十年前青云門禁地,七位長老將活人投入青銅鼎時,鼎耳處的饕餮浮雕睜開過同樣的血瞳。
驚天動地的轟鳴聲中,赤焰的慘叫戛然而止。
魔尊真身化作紙灰消散前,楚亦安劍尖挑住了半片殘頁,上面“天機“二字被血漬浸透大半。
黎明破曉時,四人相互攙扶著走出暗河。
薛雪瑩的傷口還在滲血,卻執(zhí)意要扶著楚亦安發(fā)顫的手臂。
趙爽的金鎖碎得只剩三節(jié),卻大笑著把殘鏈系在公孫夏河腰間:“這可是共患難的憑證。“公孫夏河沒說話,只是將最后半枚星紋銅錢塞進楚亦安染血的衣襟。
青云門鐘聲響徹云霄時,韓青云正跪在宗門祭壇前。
老邁的長老望著天邊未散的金龍?zhí)撚埃澏吨醭霭雺K染血的掌門玉玨。
當楚亦安劍尖挑起那枚玉玨時,在場三十六個門派的長老齊齊變色——二十年前戰(zhàn)死的青云掌門信物,此刻正與韓青云手中殘片完美契合。
七日后,楚亦安在玄火宗藥泉療傷時,薛雪瑩紅著眼睛端來藥碗。
少女指尖還纏著繃帶,卻堅持要替他梳理被魔氣灼焦的發(fā)尾。
窗外忽然飄來公孫夏河特有的冰蓮香,接著是趙爽故意踩響屋檐的瓦片聲。
楚亦安望著水中倒影,發(fā)現龍吟劍的裂紋間隱約流轉著星紋,與那日殘頁上的“天機“二字如出一轍。
夜半風起時,藥廬窗欞突然被什么東西叩響。
楚亦安推開窗,見月光下懸浮著半片龍鱗,鱗片上天然形成的紋路竟是地圖模樣。
他伸手觸碰的瞬間,龍鱗化作金光沒入眉心,神識中浮現出九重星斗環(huán)繞的秘境虛影,正是三百年前隨天機老人羽化而消失的...
楚亦安猛地睜眼,發(fā)現藥碗下的墊布不知何時顯出一行小字:龍吟星動日,秘境重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