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時,四人已至青陽鎮界碑前。
被雷火劈斷的松柏橫亙在官道上,樹皮上凝結著墨綠色黏液。
楚亦安用劍鞘挑開腐葉堆,露出半截孩童的虎頭鞋,鞋面繡著的平安符正被黏液緩慢蠶食。
“結界破了。“公孫夏河突然按住腰間玉簫。
她發間霜花墜無風自動,在眾人頭頂織出淡藍光幕。
幾乎同時,三只枯爪從地底鉆出,漆黑指骨撞在光幕上爆出火星。
薛雪瑩踉蹌著扶住界碑,掌心被青苔覆蓋的鎮邪咒燙得發紅:“地脈穢氣外溢...這里曾是鎮壓古戰場的陣眼。“她腰間銀鈴突然齊聲震顫,遠處殘破的城樓上,數十雙猩紅眼瞳在晨霧中次第亮起。
趙爽的火云鞭抽裂青石板,赤焰沿著裂縫燒出妖物輪廓:“裝神弄鬼!“焦黑藤蔓從地縫竄出時,她已拽著楚亦安躍上屋頂。
瓦片在腳下碎裂的剎那,楚亦安瞥見薛雪瑩雪色裙裾掃過染血的石獅——那些妖魔竟在刻意隔開他們。
腥風卷著碎磚撲面而來,楚亦安橫劍格擋的瞬間,劍刃傳來冰火交織的詭異觸感。
偷襲的骨妖獠牙間卡著半片青云紋腰牌,那是失蹤弟子最后的氣息。
他瞳孔微縮,劍訣陡然變式,清光斬斷妖物脊椎時,妖丹爆開的黑霧里竟浮出半張人臉。
“當心幻術!“公孫夏河的玉簫聲破開濃霧。
楚亦安借著音波震蕩翻身落地,靴底碾碎的白骨發出嬰啼般的尖嘯。
三丈外,趙爽正被五只骨妖逼至墻角,火云鞭纏繞的妖物殘肢仍在蠕動。
“坎位!“楚亦安擲出冰晶。
寒霧凍結妖物的剎那,公孫夏河的霜刃已斬落妖首。
三人背靠背結成三角陣,地面突然隆起土包——竟有更多妖魔藏在地脈中。
薛雪瑩的驚呼從東南方傳來。
楚亦安轉頭望去,見她被困在倒懸的八卦陣里,青玉燈籠照出陣中密密麻麻的咒文。
那些本該鎮邪的符文此刻正滲出黑血,沿著她的裙擺蜿蜒攀爬。
“是獻祭陣的反噬!“公孫夏河玉簫橫掃,音刃卻在觸及陣法的瞬間消散。
陣眼處緩緩升起石棺,棺蓋縫隙淌出的黏液竟與楚亦安懷中妖符產生共鳴。
他胸口突然劇痛,冰晶紋路如活物般鉆入經脈。
妖魔的嘶吼陡然增強。
趙爽揮鞭擊退撲來的尸鬼,焦痕里滲出的汁液突然凝成箭矢:“它們在學我們的招式!“話音未落,地面竄出藤蔓纏住她腳踝——正是方才火云鞭燒灼過的軌跡。
楚亦安強忍經脈刺痛,劍鋒在地上劃出太極圖。
當陰魚位置爆開妖氣時,他猛然拽過公孫夏河:“震三兌七!“兩人劍氣交錯成網,果然截住從卦象死門突襲的魔物。
妖血濺在冰晶上的剎那,楚亦安恍惚看見無數重瞳在霧氣深處睜開。
石棺轟然炸裂。
沖天穢氣中現出三頭六臂的魔將,它每只手掌都握著青云門制式長劍。
楚亦安格開劈來的劍影,虎口震裂的鮮血滴在冰晶上,竟映出魔將胸腔內跳動的青色心臟——那分明是失蹤弟子的本命法寶!
“攻膻中穴!“楚亦安嘶聲示警。
公孫夏河的霜刃卻穿透虛影,魔將真身已閃現至趙爽背后。
火云鞭纏住它腳踝的瞬間,楚亦安看見魔將頸后鱗片詭異地倒豎——就像冰晶紋路活過來的模樣。
薛雪瑩的銀鈴突然發出清鳴。
困陣出現裂隙的剎那,楚亦安將冰晶按在劍身。
妖符與鎮邪咒碰撞的強光中,他隱約窺見魔將攻擊的軌跡正與地脈穢氣流動同頻。
當第六道劍光擦過他肋下時,血色在冰晶表面勾勒出某種循環往復的紋路...
血色冰晶在楚亦安掌心劇烈震顫,那些循環往復的紋路竟與地脈穢氣形成詭異共鳴。
他肋下傷口滲出的血珠懸浮在半空,在晨霧中勾勒出妖魔襲來的軌跡。“坎離相沖,穢氣每三息流轉半寸!“他暴喝一聲,將冰晶按進青石板裂縫。
公孫夏河霜眸驟亮,玉簫在指尖旋出寒星。
當地面第五道穢氣紋路亮起時,她突然撤去護體罡氣。
魔將六柄長劍裹挾腥風刺來的剎那,趙爽的火云鞭精準抽中坎位裂縫,爆開的赤焰恰好截斷穢氣流動。
劍鋒在公孫夏河咽喉半寸處凝滯,魔將胸腔發出齒輪卡殼般的刺耳摩擦。
楚亦安靴底擦著離位卦象掠過,劍尖挑破晨霧中懸浮的血珠,冰晶紋路驟然在魔將頸后炸開。
青玉燈籠映照下,眾人分明看見那些倒豎鱗片正瘋狂吞噬著同類的殘肢。
“它們在借穢氣重塑肉身!“薛雪瑩的銀鈴突然穿透八卦陣。
困陣中滲出的黑血被音波震成霧珠,每一顆都映出魔將后頸鱗片吞噬穢氣的軌跡。
楚亦安趁機將冰晶拋向趙爽,火云鞭纏住晶體的剎那,赤焰沿著紋路燒進地脈深處。
魔將發出驚天嘶吼,三顆頭顱同時轉向鎮東祠堂。
楚亦安瞳孔收縮——那里正是穢氣流轉的中樞。
他翻身躲過橫掃的劍影,靴底在石獅頭頂借力躍起,劍鋒裹著冰晶碎屑刺入魔將左胸。
本該貫穿心臟的致命一擊,卻傳來金鐵相撞的脆響。
“膻中穴是虛影!“公孫夏河突然擲出玉簫。
霜刃切開魔將右臂時,楚亦安瞥見它腋下鱗片縫隙閃過青光——失蹤弟子的本命飛劍竟在給魔將供能。
他劍訣陡變,劍鋒擦著魔將肋下劃過,挑出一片沾著腦髓的青云紋碎布。
地面突然劇烈震動。
林風的身影如離弦之箭穿透晨霧,他手中青銅锏砸中震位地脈的瞬間,三十六個卦象同時亮起青光。“楚兄,兌七位!“他嗓音帶著血沫,肩頭深可見骨的爪痕還在滲血。
楚亦安與公孫夏河劍氣交錯成網,在兌位截住破土而出的魔物真身。
那竟是半截融合了人骨的槐樹根,樹瘤上嵌著的弟子腰牌還在泛著微光。
趙爽的火云鞭卷住妖核奮力一扯,爆開的穢氣中突然響起孩童啼哭。
“是攝魂術!“薛雪瑩拋出青玉燈籠。
瑩潤光芒照出屋檐下瑟縮的百姓,他們渾濁的瞳孔里映著戰局。
當魔將第六次重塑身軀時,某個跛腳老漢突然顫巍巍舉起藥鋤,砸碎了腳邊蠕動的藤蔓。
這一鋤仿佛點燃了星火。
躲在門板后的婦人將滾油潑向地縫,少年用彈弓射出鎮邪的朱砂。
楚亦安胸中熱流翻涌,冰晶紋路竟在眾人生機催動下轉為鎏金色。
他旋身斬斷魔將持劍的右臂,林風的青銅锏緊隨其后洞穿其咽喉。
魔將殘軀轟然倒地時,地脈深處傳來萬千怨魂的哀鳴。
公孫夏河的霜花墜突然射向祠堂飛檐,釘住一只試圖逃竄的尸傀。
那傀儡額間符咒,赫然是青云門內堂弟子的手筆。
“先救人。“楚亦安抹去嘴角血跡,劍鋒挑起染血的平安符。
符紙背面用凝血寫著“地窖“二字,朱砂筆跡正是鎮上私塾先生的字跡。
趙爽的火云鞭掃開坍塌的梁柱,露出酒坊地下藏著的三百余口百姓。
薛雪瑩蹲身輕撫驚厥女童的額頭,銀鈴在她腕間奏出《清心訣》。
當第一個嬰孩止住啼哭時,楚亦安看見百姓眼中凝固的恐懼漸漸化作滾燙的淚。
跛腳老漢哆嗦著捧出祖傳的傷藥,卻被林風肩頭翻卷的傷口驚得后退半步。
“老伯可見過這種紋路?“楚亦安蘸著藥膏在桌面畫出冰晶圖案。
老漢渾濁的瞳孔突然收縮,枯手指向祠堂后院的古井:“半月前來了個戴青銅面具的修士,他在井沿刻過類似的...“
話音未落,公孫夏河突然按住腰間顫動的玉簫。
眾人跟隨她來到古井前,只見井水泛著詭異的靛藍色。
林風用青銅锏挑起井繩,拽上來半截斷裂的鎖鏈——鏈環內側的青云紋,分明是二長老一脈的制式。
趙爽的火云鞭照亮井壁,在青苔覆蓋處發現新鮮劍痕。
楚亦安以劍為筆臨摹刻痕,收勢時險些握不住劍柄——這招“蒼松迎客“正是二長老獨創的起手式。
井底突然卷起陰風,薛雪瑩的銀鈴自動結陣護住眾人,鈴鐺表面映出井底轉瞬即逝的青銅面具。
“速退!“公孫夏河霜刃斬斷襲來的黑霧。
眾人退出祠堂時,古井突然噴出丈許高的穢氣柱,在空中凝成巨大的重瞳。
那瞳孔眨動的剎那,鎮上所有幸存者同時捂住心口跪倒在地。
楚亦安將冰晶按在井沿,看著紋路與劍痕完美重合。
林風默默遞來沾血的布條,正是他在震位地脈發現的符咒碎片。
殘破的朱砂符文邊緣,隱約可見二長老私印的蓮花暗紋。
當夜,眾人守在古井旁調息。
公孫夏河將霜花墜浸入井水,看著墜子表面浮現的冰裂紋路:“這些穢氣在模仿青云心法運轉。“她指尖凝出霜刃,在地面畫出與井沿相同的軌跡,最后一筆竟與楚亦安的劍訣不謀而合。
薛雪瑩突然輕呼一聲。
她正在修補的鎮邪符無風自燃,灰燼在青玉燈籠里聚成箭頭,直指西北群山中翻涌的妖云。
趙爽用火云鞭挑起燃燒的符紙,火焰中突然顯出一行小字:玄陰聚煞,寅時三刻。
楚亦安摩挲著冰晶望向妖云深處,那里隱約傳來玉磬清音——正是二長老出關時才會奏響的《鶴唳九天》。
井水突然泛起漣漪,映出他緊縮的瞳孔,以及背后林風欲言又止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