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年坐在茶案前，盯著花曼珠看。此刻的花曼珠氣息奄奄的，有一下沒一下的啜著茶。

“小鬼，你到底怎么了？需要我幫忙嗎？”

花曼珠抬頭看向俞年，“以前的事情，你記得多少？”

俞年疑惑，“以前？”

花曼珠點頭，“你活著的時候。”

俞年低頭，語氣清淡，“不記得多少了，人和事都模糊了。”

花曼珠又蔫了下去，點頭。難怪，難怪她認不出余百歲。

“相弘，明天你去看看他吧。”

俞年疑惑，“事情都解決了，我為什么還要去看他？”

花曼珠也不能告訴她自己看到的事情，只是說：“畢竟救了他，還是要去看看他有沒有其他后遺癥。”

聽道“后遺癥”三個字，俞年神色一愣，想起顏恩遲，最后遲疑的點點頭。

余百歲做了一個夢。

夢里，他和李未央大婚。大婚這天，俞長歡和完顏查剌站在一起。完顏查剌帶來了很多金國的金器，來大宋買茶。同時，也會和俞府提親。

俞長樂踢了踢轎門，語氣和緩，“未央，我來接你了！”

長樂掀開轎簾，就看到坐在轎內穿著大紅喜服李未央。李未央手里抱著一個像盤一樣大的蘋果，長樂笑了。長樂想，終于他迎娶了自己最愛的姑娘。

完顏查剌站在俞長歡旁邊，歪頭，小聲問長歡，“長歡，待你我成親時，我們就在中原辦一場，在金國辦一場。”

長歡耳朵一紅，不敢看他眼睛，只是小聲帶著嬌嗔，“誰要嫁你！”

查剌也不氣，只是更貼近長歡的耳朵，“那你還戴我送你的發簪？那可是定情信物！”

長歡不自覺的摸向發頂，她感覺那個金簪隱隱發燙。

查剌見她的樣子，笑出了聲。

大廳里，傳來喜官的唱和。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和所有成親的新婚夫婦一樣，長樂和未央也終于結為一對新婚夫婦。

婚床上，長樂用撐桿挑起來未央的紅蓋頭。蓋頭下，未央明眸皓齒，膚如凝脂，紅唇輕抿，是長樂從未見過的樣子，長樂的臉一下就紅了。

未央的矜持裝了不到片刻，看到長樂這樣，瞬間笑了，“長樂，你臉紅了。”

長樂聽到這句笑，連耳根都燙了，“熱的。”

未央也不戳穿他，只是盯著他笑。

長樂端起床邊放著的兩杯合巹酒，“未央，我終于娶你進門了。”

未央收起戲謔，臉上彌漫上悲傷，“是呀，等了幾百年，我終于還是嫁給你了。”

長樂一愣，“未央，這話是什么意思？”

未央示意他飲盡杯中酒，隨后放下酒杯。雙手捧上長樂的臉，“長樂，原本，你和妹妹應該是和順的過完一生，年年歲歲，長樂長歡。這也是俞伯伯與俞伯母對你們的期盼，可都怪我。”

長樂開始心口發緊，頭痛欲裂，“你到底在說什么？”

未央流出淚來，“長樂，我雖心系于你，但我也是李府的女兒，我是身負家族的嫡女，我無法違背父親，無法言述他的惡行，我能做的，就是用我的生命，維護你和長歡。原本，我也深深祈盼我們可以長樂未央，但長樂，我們中間始終有一道家族使命的溝壑。長樂，是我對不住你，害你和長歡雙雙殞命。但我依舊希望你和長歡年年歲歲，平安喜樂。”

長樂看著眼前未央的身影逐漸模糊起來，他心里惶恐起來，腦子里好多畫面閃過，有城門口的訣別，有黃沙漫天下的自戕，陌生又熟悉。

他閉上眼睛，耳邊不知道是什么發出“滴滴滴”的聲音。

“院長，余隊長手指蜷曲，瞳孔有感光反應，應該快醒了。”

“嗯，那就去通知俞小姐和俞小少爺吧！”

俞年帶著俞赫和顏恩遲走進病房，看著病房中圍著一圈一圈的醫生，主任，俞年眉頭一跳。

俞赫笑呵呵的上去扯院長的袖子，“院長爺爺，又見面了！爺爺您白頭發都少了呢，又年輕了！”

院長被俞赫哄的高興，臉上的褶子又多了幾條，“俞赫小少爺又可愛了。”

俞赫笑著說，“既然我這么可愛，那能不能以后院長爺爺就不用帶這么多醫生哥哥姐姐們站在這里了，他們也很辛苦的。”

院長一愣，隨后溫和的笑，“好的，俞小少爺說的對！”

然后院長就帶著醫生護士們走出了病房，醫院的工作也恢復了正常。

俞年和顏恩遲松了一口氣，兩個人對視一眼，都對俞赫比了一個大拇指。

顏恩遲看著余百歲緊皺著眉頭，臉上也有些擔憂。

“姐姐，百歲哥什么時候醒？”

俞年坐在另一邊的凳子上，看了一眼余百歲，“馬上。”

果不其然，俞年話落，余百歲就突然睜開眼，眼前白光晃了他一下，他才漸漸看清眼前的人，“妹妹？”

俞年腕間山茶花一燙，余百歲剛才叫她什么？

余百歲看見眼前人不說話，又迷迷糊糊喊了一句，“妹妹，我這是怎么了？”

俞年騰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顏恩遲和俞赫都被嚇到了。只有余百歲好像才意識過來自己說了什么，神色有些難以言喻。

“你剛才，喊我什么？”

余百歲回避俞年的目光，不說話。

俞年也不放棄，聲音冷淡又焦急，“你喊我妹妹了，對不對？”

顏恩遲和俞赫也覺得奇怪，但也不敢吱聲。

俞年繼續說，“所以，你到底是誰？”

余百歲的手握緊，緊到指節發白。

俞年深吸一口氣，聲音有些按耐不住的顫抖，“你是，哥哥對不對？”

余百歲回頭，驚訝的看著她，“你不是都忘了？”

顏恩遲和俞赫驚訝，什么哥哥？什么忘了？他們到底在打什么啞謎？

顏恩遲見俞年和余百歲有話說，就靜靜的拉著俞赫出了病房。

病房里，異常安靜，俞年心跳如鼓，她忘了很多東西，但是她卻記得她有個非常愛自己的哥哥。

俞年的沉默根本沒辦法讓余百歲平靜，他撐著身子坐起來，看著俞年，“你還記得什么？”

俞年嗓音發澀，“我記得我有個哥哥，記得全家都死了。但因為誰，因為什么，哥哥長什么樣子，我都忘了。”

余百歲又問，“你喝了孟婆湯？”

俞年搖頭。

“你沒喝孟婆湯？”

余百歲搖頭。

兄妹兩個都無語了，一個沒喝孟婆湯，卻忘了很多事情。一個喝了孟婆湯，卻記得所有的事情。

俞年又問，“所以，俞家到底因為什么？”

余百歲停頓了很久，“不重要了，都已經過了幾百年了。”

俞年低眉不看他，只是點頭。是呀，都幾百年了，知道原委又能做什么？無法再為俞家討回公道了。不知道也好，省的自尋煩惱。

余百歲試探，“查剌……你還記得嗎？”

俞年皺眉，好像有印象，“嗯，不記得了，是誰？很重要嗎？”

余百歲先是一愣，后又笑了，“不重要，不記得就算了。”

俞年想，這樣的安排，是不是也是孟婆料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