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雪雅離開崇三樓后，她的腳步輕盈得幾乎要飛起來。她剛才差點就忍不住要告訴陸霖和魏萊了，她送去香港檢測的血樣出結果了，她二胎懷的是兒子。

她慶幸自己忍住了，再怎么樣，這樣的好消息應該先告訴老公才對。

她懷孕這件事情，就連她老公羅正華，她都沒有透露過。好在老夫老妻，羅正華的心思都在游戲上，連著兩個月沒來例假，他竟也毫無知覺。

打了一輛滴滴，陸雪雅直奔懷林路的新亞商城，她老公在那里的地下商城租了個檔口，倒賣點便宜的玉器。生意好的時候，一天也混個幾千塊的營業額，不過，不開張的時候也是常有。

羅正華皮相好，不開口時頗有幾分年輕版木村拓哉的味道。辦公室那些老師都愛八卦，見了羅正華，個個好奇她的是怎么拿下羅正華的。更有未婚的女老師，追著她討法寶，就差把她當錦鯉供起來了。

陸雪雅心里也是得意的，只是每每想到羅正華在那個地下商城混了這七八年沒有半點長進，不生氣那也是假的。

可是有什么辦法呢？羅正華就那點出息，她罵也罵了，吵也吵了。他死豬不怕開水燙，時間長了，她也就隨他去了。

好在她的收入還不錯，除了學校工資，她偷摸也給學生補補課，賺點外快貼補家用。但這事萬不敢露風聲，現在學校都在減負，對老師校外補課抓得特別嚴。

心里不平衡的時候，她也想過，如果當年沒有貪圖羅正華那張好看的臉，那她今天肯定也不會過得這么辛苦吧？

十幾分鐘的車程，車子到了新亞商場路口，陸雪雅下了車。穿過小巷子，她搭著扶梯下了負一樓，遠遠地，她就看到自家的檔口的玻璃柜前坐著一男一女在看玉手鐲。

走近后，她聞到一股嗆鼻的香水味，那濃妝艷抹的女人也不知道噴了多少香水，熏得陸雪雅連連打噴嚏。

她捂著鼻子進了柜臺里面，把凌亂的桌子收拾了一下，羅正華手上的生意就順利地成交了。

送走顧客，羅正華看著支付寶進賬，心情很是美麗。

“老公老公，快來，我有一個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訴你。”陸雪雅忍了半天，當下興奮地拖過了羅正華的手。

“干嘛呀，拉拉扯扯的。”羅正華甩開她的手，然后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陸雪雅跟過去，然后她小聲告訴他她懷孕并且驗血確定這胎是兒子的事情。

“是不是真的啊？”羅正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當然真的，這么大的事情我能騙你嗎？”她很得意。

羅正華咽了一下口水：“你可真能瞞，連我都瞞？”

“給你一個驚喜嘛。”陸雪雅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

羅正華這才放下了手機看了她一眼，這一眼，他才看清她穿的衣服，他不由得皺眉：“你看你穿的什么衣服？走吧，我帶你去買件衣服。”

“我都懷孕了，還買什么衣服啊。”陸雪雅沒好氣的，但心花開始怒放起來。她想，懷了兒子可真好啊，老公對她的態度都變了。

“懷孕了也要穿衣服啊。”羅正華又看她一眼，那肥大的袍子罩在她身上，根本看不出她的身形，腳上的涼拖鞋頭那里早就踢得斑駁不堪了，再看她的臉，毛乳粗大，兩頰到眼尾部全是斑點，眉頭像是野生的草一樣雜亂，干枯的頭發就那么隨意地扎成一把。

眼前的陸雪雅雜亂得就像這烏煙瘴氣的地下商城一般，讓人總有一股想要逃走的沖動。

他現在是越來越不喜歡和她一起出門了，總覺得路人看他們的目光里充滿了疑問，肯定都奇怪他這么一個大帥哥是怎么看上身邊那個丑婆娘的。

羅正華開了口，陸雪雅半推半就。夫妻倆拉上了檔口的卷軸門，出了地下商城，他們擠進了人群中。已經正午過后的光景了，秋老虎很是厲害，羅正華撿著有陰影的屋檐鉆，陸雪雅跟得吃力，只好伸手抓住他的手臂。羅正華下意識地就甩了一下，想到陸雪雅剛懷了她的兒子，他忍了忍。

穿過東柏街，海林路，又順著四錦街走了一段路，羅正華帶著陸雪雅進了大洋經典。

雖然只隔了幾條街，但這里已經是另一個天地了。商場暗色的大理石地板清晰地照出人影，陸雪雅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她心里又開始緊張起來，手心也有點微汗，就像每次和陸霖、魏萊她們在一起一樣，總覺得有點別扭。

她突然反應過來，她每次來商場都會這么緊張，那是因為她沒有底氣。因為缺乏底氣，她總害怕出洋相，害怕被人看不起。

羅正華根本不懂女裝，上了二樓后，他隨手指了家店就問陸雪雅要不要進去看看。

陸雪雅掃了一眼，她對女裝品牌也不是那么了解，只看見店里一個顧客都沒有，兩個妝畫得精致的服務員卻站得筆挺面帶微笑地看著入口處。

只一眼，她的腿就軟了，哪里還有勇氣走進去？光想著兩個服務員圍著她轉，給她推薦那些穿在模特身上的衣服她就無端的生起恐懼，她怕穿上去了她抹不下面子就買了。這樣高端的商場里錢都不是錢，隨便一件衣服也是八百往上走。

她的收入不算低，架不住家里開支大。所以她的衣服從來都是淘寶解決，有時候運氣好，淘到好的外貿尾貨，花一百多塊買件裙子看起來和陸霖的衣服也不相上下。只有陸霖和魏萊那樣的人傻錢多的才會花幾百上千來商場買件衣服，她可不是傻瓜蛋。

連走了幾家，陸雪雅總是搖頭不肯進去，羅正華就有些煩躁了。

“你到底要不要買？”他頓住腳步，眉頭皺成川字。

陸雪雅回頭看她老公，站在光線充足的空曠過道里，她發現羅正華濃眉大眼，身材高瘦且有型，他的五官仍舊如當年那么立體，甚至因為時光的流逝，他的眉眼間還多了幾分成熟。即使他隨便穿了件白色T恤搭了條五分牛仔褲，看上去也是風度翩翩。

他怎么一點兒都沒老？她心頭閃過一絲驚慌，很快這絲驚慌被竊喜壓住，這個男人可是她老公。

“我們就去優衣庫看看吧。”陸雪雅走了幾步過去拉他的手。

“真是貧賤命。”羅正華氣呼呼的，甩開陸雪雅的手，他拿出手機低頭刷了起來。

“馬上要扣房貸了呀，六千多呢。跟陸霖借的那筆錢，也太久了，湊一湊，下半年無論得還給她。不然每次見了她，人都矮三分。”陸雪雅不得不提醒他。

“掃興。”他頓時沒有了再逛下去的欲望，“我給你轉五百，你自己去優衣庫吧，我在這里等你。”羅正華說完走到一旁的休息椅前坐了下來。

“喂，你別跟我人五人六的啊，剛才賺了點錢了不起了是不是？我兩個月暑假，一天班不上，照樣領工資。”陸雪雅來了氣，當場數落起他來。

羅正華打開手機，他已經點開了游戲。

陸雪雅咬著牙，過道里不時有顧客經過，在這里吵開了也太不像樣了。算了算了，她還是回家去，得把排骨湯燉下去，家里也好幾天沒收拾了，四點半還得去托管班接女兒回家。

“你就在這里把椅子坐穿吧，我回家去。”陸雪雅哼了一聲，她邁著大步往扶梯的方向走，走了十來步后，她猛然意識到自己懷孕了，不宜這么大步流星跨步。嚇得她趕緊改成了小碎步，還是覺得不妥當，她又換成散步似的踱步才感覺安心了一點。

長椅上的羅正華正好看到這一幕，他心里萬分慶幸他此刻沒有和陸雪雅走在一起，真是不知道她發哪門子瘋會做出這么智障的動作來。

陸雪雅搭地鐵回了家，在玄關處換了拖鞋，她拎著帆布包往里走，走到客廳的入口處時，她停住了腳步。只見沙發上堆滿了沒收納的衣服，玩具散得到處都是，餐桌上放著兩個裝著剩菜的碟子，餐桌沒擦干凈，逆著光可以清晰看到上面的菜漬。

這個家，亂糟糟的。

她將包扔到沙發上進了廚房，燉了排骨準備做家務時，她猛地記起來，還沒給陸霖和魏萊報喜呢。于是她趕緊拿過了手機，噼里啪啦的就打了幾行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