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球貿易中心上面的行動失敗讓刑警隊損失慘重，五名刑警全部受傷，馮平受傷最重，但若不是他拼著性命將廚房門又關了回去，其他幾人恐怕都要被嚴重燒傷。姜穎瑜由于沒有第一批沖進屋內，所以受傷最輕，但是也被沖擊波震倒，身體多處挫傷，住進了醫院。

出了這么大事件，全省震動，市委市政府不得不親自面對媒體，安撫市民。江東市公安局不僅沒有在限定期限內破獲廖峻林案，反而捅出了更大的簍子，刑偵大隊長秦巖受到嚴厲處分，如果不是老上級洪廣斌局長親自保他并立下軍令狀，恐怕這隊長的職務就要被撤了。

秦巖本人非常內疚，這是他職業生涯里最大的一次挫敗，倒不僅僅是因為沒抓到蜘蛛，更要緊的是手下的五位弟兄差點兒送了性命，他主動提出引咎辭職，又被洪局長罵了一頓。

事實上，比這更兇殘的罪犯，比這更血腥的場面，在二十多年的刑警生涯里，秦巖見得太多了。但他自知這次是過于輕敵了，以為對方只是個玩玩電腦的黑客，想不到有如此毒辣的手段，這是秦巖無法原諒自己的。

蜘蛛不僅一把大火將住過的寓所燒了個精光，沒有留下自己的任何痕跡，而且大廈里的視頻系統也被侵入刪除，除了少數見過他的人有些模糊印象，影像資料也一點都沒留下。

當然，更多的責難指向了陸晨，警員們覺得隊長過于相信一個軟件工程師。這一點，陸晨也意識到了，蜘蛛顯然已經預料到自己的危險，所以做足了準備。換句話說，當他在追蹤蜘蛛的時候，對方已經看穿了他的意圖，并且設下了陷阱。不管是自己的程序出了問題，還是追蹤的手法被識破，反正對方是技高一籌。至于說蜘蛛設下這個圈套是為了懲罰追蹤者，還是對付警察，前一種可能性還大一點。

極度沮喪中，陸晨想去找秦巖道個歉，秦巖反而在電話里寬慰了他幾句，讓他不要著急，過一段時間再說。聽說姜穎瑜也住院了，陸晨猶豫了半天，周日的上午買了束鮮花準備去探望一下。

想起來還真是挺有意思的，第一次跟姜穎瑜見面時，兩人差點打起來。

六天前，陸晨作為IVS中國公司的軟件架構師，跟同事俞曉棟和麗莎去麗天酒店參加江東市地稅局信息化第三期工程的項目投標，結果還沒開場，就目睹主持人——地稅局副局長廖峻林從天而降，慘死眼前。

還沒緩過勁，剛回到家的陸晨被警察找上了門。來了一男一女兩個警察。年輕、略帶英氣的那個漂亮女警就是姜穎瑜。

因為被要求去警局調查，陸晨情緒特別差，而姜穎瑜也毫不客氣。

陸晨就沒見過哪個女警說話這么霸道的——“你怎么這么多廢話？敬酒不吃罰酒，你以為我不敢拘你嗎？”

跟著到了警局，兩人在審問室又差點杠起來，整個審訊過程姜穎瑜不依不饒，咄咄逼人。如果不是另一個叫馮平的警官及時攔住，恐怕現在躺在醫院里的就是自己了。而現在自己竟然捧著鮮花來看望躺在醫院的姜穎瑜。陸晨走到病房門口，覺得這束鮮花是不是顯得太喜慶了？

姜穎瑜住雙人病房，兩只手打著繃帶。看見陸晨拿著鮮花立門口，她繃著臉飛快地把頭轉向了另一邊。

旁邊床上坐著一位大媽，來回兩三眼有了點眉目，笑瞇瞇地起身往外走，“男朋友來了吧？我出去轉轉。”盡管穎瑜竭力否認，大媽還是出了病房。

陸晨有些發窘，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穎瑜也不看他，說：“站門口干嘛？擋人路哪？”

陸晨這才走進來，左右尋思，可不敢坐病床上，門背后正好有個小板凳，他拉過凳子往上一坐，花捧在懷里仰望著姜穎瑜。

姜穎瑜的病床和陸晨的小板凳高矮落差有點大，她又是調高了墊背坐躺床上，目光一過去，入眼忍俊不禁，“還捧著花干嘛？放柜子上吧。”

陸晨一邊放花一邊主動開口：“這次的事情都賴我，技術不精，暴露了動向。我本來想找秦隊長道個歉的，他也不見我，只好到你這兒來，請你轉達一下。”

姜穎瑜柳眉倒豎：“合著你不是來看我的啊？把花拿走！”

陸晨趕緊找補：“看我這嘴，我當然是來看你的，順便轉達我的歉意，你們隊里我也就跟你熟一點。”

姜穎瑜翻他一眼，嘆口氣：“我傷得最輕，老馮傷得才重呢，身上幾處深度燒傷，現在還在ICU觀察。唉，你也別道歉了，秦隊把責任全攬自己身上了，說對黑客犯罪能力預判不足。還替你圓了不少好話呢，說對付黑客犯罪還是要采用科技手段……”

陸晨正跟著講幾句，突然從病房外沖進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上氣不接下氣地喊：“穎瑜姐，我可找到你了，你得救救我姐啊！”

姜穎瑜定睛一看：“蔣曉方，你怎么跑來了？你姐怎么啦？”

蔣曉方“咕咚”一聲跪在她的床前，泣不成聲，“我姐讓人逼的跳江，被漁民救了上來，就在這醫院里搶救呢。我剛聽說你也住在這家醫院，就趕緊跑來找你。”

陸晨在一旁拉起他：“男兒膝下有黃金，你一個大小伙子，有話慢慢說。”

姜穎瑜也急了：“對，別哭了，跟我說說，光天化日的，誰敢逼你姐？”

蔣曉方抹了把眼淚，站起身，又不知從何說起，于是把自己手機打開，遞給姜穎瑜，“穎瑜姐，你往后翻。”姜穎瑜疑惑地翻接過手機，手指在屏幕上滑動翻看，突然猛地一頓，陸晨下意識瞥過去，上面竟然是一張姑娘的裸照，趕緊把頭扭一旁。

而這邊，姜穎瑜白皙的臉轉為漲紅，拿著手機的手一直在哆嗦。照片中的人正是蔣曉方的姐姐，也是她高中時的閨蜜蔣曉蕓。照片上蔣曉蕓上身赤裸，右手舉著一張身份證，眼角還隱隱可見淚痕。

姜穎瑜一下明白了：“這照片是誰發給你的？”

“我也不知道，前幾天一個亂七八糟的號碼發給我的，還附了四個字：欠債還錢！可能對方還不知道我姐自殺的事，找不到她，今天就又給我發了一次。”蔣曉方咬牙切齒地說，“如果不是我媽攔著，我就去跟他們拼了！”

“果不其然！”姜穎瑜恨恨地說，“這幫混蛋害了多少人！非得抓到這群王八蛋！”

陸晨在一旁聽了來龍去脈，這不就是現在時有爆出的裸貸嗎？

其實裸貸這種事警局也少見報案的，究其原因，受害者大部分都是年輕女孩，為了趕時髦，做美容等，而貸款的利息相當高，還不上，又利滾利，最后深陷泥沼。吃虧以后選擇息事寧人，家里人也都打碎了牙往肚里吞，怕捅出來丟不起這人。

可蔣曉蕓貸款做什么呢？她從小生活簡樸，學習出眾。完全應該跟這些事不沾邊才對。想到蔣曉蕓這樣一個心高氣傲的女孩子，哭哭啼啼地光著上身，舉著身份證讓人拍照……姜穎瑜不禁怒火中燒，對蔣曉方說：“你給那個號碼回短信，就問欠了多少錢，在哪兒還款。”

蔣曉方把短信發了出去，不一會兒就收到了回信：“十一萬。什么時候能還？”

一看這個數字，姜穎瑜跟蔣曉方面面相覷，蔣曉蕓怎么欠下了這么多錢，用這些錢做了什么？

事不宜遲，姜穎瑜沖蔣曉方點點頭，“告訴他，就今天還，約在五里街的瀟湘茶館。”

對方很快回了過來：“那好，中午十二點，你們幾個人？”

姜穎瑜想了想，讓蔣曉方回：“兩個人。但從現在起不能再散布照片。”

對方回了一個“OK”的手勢。

這件事姜穎瑜準備自己處理，也不跟秦巖請示了，在她看來，就是個放債的小毛賊，抓了再說，她要為蔣曉蕓出口氣；另一方面，瀟湘茶館離市公安局很近，地方也熟悉，萬一有什么事找支援也方便。

看到姜穎瑜翻身起床，陸晨緊跟上去，“你不跟秦隊長報告一下？我跟你一起去吧？”

姜穎瑜翻他一眼：“這種放貸的小毛賊用不著大動干戈，你也別摻合了，回頭我還得照顧你！”

陸晨臉有些掛不住，“別這么瞧不起人行嗎？在學校里我也是打架能手。”

姜穎瑜想了想，“我們跟對方說好兩個人，多你一個也不方便。這樣吧，容你先送我回家換身衣服，然后再送我們去瀟湘茶館，暗中給我們當個保鏢盯梢的。至于面就別露了。”

坐陸晨的車回家，姜穎瑜換了身運動服，把證件和手銬放在一個雙肩背里，想了想，將手槍也塞了進去。剛收拾好，蔣曉方打來電話，說對方突然要換地方，去江邊的靜月茶館。姜穎瑜考慮了一下，讓他回復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