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房城門外。
空氣被濃烈的殺意壓縮到極點(diǎn)!
秦湯梅似乎預(yù)感到了什么,沾滿血污和塵土的臉猛地抬起,眼中那刻骨的怨毒瞬間被無邊的恐懼吞噬。
秦湯梅徒勞地張開嘴,似乎想尖叫,想咒罵,想求饒……卻只發(fā)出一串破碎嘶啞的“嗬嗬”聲。
“開火!”
城頭,率先組織人架起機(jī)槍對準(zhǔn)秦湯梅的侍衛(wèi)嘶聲大喊。
“噠噠噠噠噠……!!!”
幾條刺目的火舌驟然從城頭垛口噴吐而出!
機(jī)槍的怒吼瞬間吞噬一切!
密集如暴雨的子彈撕裂空氣,發(fā)出尖銳凄厲的呼嘯,狠狠撞入下方那團(tuán)漆黑的鎧甲上!
“噗噗噗……!”子彈貫入鐵甲、血肉、地板中的聲音接連響起。
青石地面被狂暴的子彈風(fēng)暴籠罩,碎石和塵土混合著猩紅的漿液猛烈地迸濺開來,如同綻開的一朵巨大而殘酷的血肉之花!
濃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和硝煙味彌漫城門前,刺鼻得讓人腸胃翻攪。
鮮活、驕傲、狠毒的秦湯梅,在金屬風(fēng)暴中瘋狂跳動、抽搐、變形……最終,歸于一片死寂的、狼藉的破碎。
槍聲戛然而止。
世界仿佛被按下靜音鍵。
只有硝煙在日光下無聲彌漫、升騰。
刺鼻的焦糊味和濃重的血腥味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肺葉上。
陳武陽身后跪著的侍衛(wèi)們頭顱垂得更低,肩膀微微顫抖。
城頭的侍衛(wèi)、侍女們冒出粗重的喘息聲,相互對望一眼后,松開機(jī)槍,跪倒在地。
盡管站在城門前的陳武陽看不見,城頭的下人也不敢僭越半分,將頭杵在地上,一動不動。
陳武陽站在原地,身體幾不可察地晃動一下。
指尖傳來輕微的麻痹感,心臟在胸膛中跳動,陳武陽緩緩抬起手,又輕輕拍打幾下靠在自己身上、不斷顫抖的侍女小蘭。
“沒事了。”
陳武陽吐出的三個字,好像是對侍女說的,也好像是在跟自己說的,話音落下后便褪去了內(nèi)心的激蕩,心態(tài)平穩(wěn)下去。
“二老爺!”
陳武陽身后,年輕的鐘明璋高聲呼喚,帶著劫后余生的敬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陳武陽扭過頭望去,見鐘明璋雙手托著一樣?xùn)|西,恭敬地高舉過頭頂。
日光流淌在上面——是那把沾著點(diǎn)點(diǎn)暗紅、象征鐘家財富的庫房鑰匙。
陳武陽沒有立刻去接,目光劃過鐘明璋和其身后那幫侍衛(wèi)恭敬低垂的頭顱,回正身體,望向那扇在硝煙和血腥中沉默矗立的巨大庫房城門。
沉重的金屬門扉冰冷厚重,猶如巨獸緊閉的巨口。
身后的鐘明璋秒懂,眼睛和臉上劃過一抹驚喜的神色,立即從地上起身,彎著腰,雙手高舉鑰匙,快步來到陳武陽身側(cè)。
陳武陽瞄鐘明璋一眼,心道:【這小子挺有眼力見兒。】,伸手接過鑰匙,用大拇指拭去濺上的鮮血,將純銀色的鑰匙收進(jìn)懷中。
“起來吧。”,陳武陽聲音平穩(wěn),目光掃過跪伏一地的侍衛(wèi),掃過城頭的垛口,沉聲道:“鐘家?guī)旆恐氐兀豢梢蝗諢o主,開門!”
鐘明璋微微仰頭,眼珠子向上瞄,看見二老爺稍稍勾起又迅速平復(fù)的嘴角,眼梢朝上一翹,不知不覺的露出得意微笑。
“遵命!”
鐘明璋的腰背又往下彎了一分,隨即豁然轉(zhuǎn)身,昂首挺胸的面對城門,運(yùn)足中氣,高聲喝道:
“二老爺有令——開——庫——門——!”
沉重的號令聲遠(yuǎn)遠(yuǎn)傳開。
“是!”,陳武陽身后的眾侍衛(wèi)一同起身回道,邁著整齊的步伐跟著鐘明璋跑去推門。
“軋——軋——軋——”
兩扇沉重的金屬大門,在令人牙酸的轉(zhuǎn)動聲中緩緩地向內(nèi)打開。
門洞內(nèi),一股陰涼的水汽奔騰撲面而來。
陳武陽抬步向前,邁過腳下被鮮血浸透、尚有余溫的青石地面,對地上射成篩子的鎧甲和尸體看都不看,走向門洞之內(nèi)。
侍女小蘭蒼白著臉,強(qiáng)忍著恐懼和嘔吐的欲望,跌跌撞撞地跟在陳武陽身后半步。
身后兩側(cè),是跪地垂首的侍衛(wèi),身前是敞開的門洞。
當(dāng)陳武陽終于跨入門內(nèi),身后傳來鐘明璋恭敬的喊聲。
“恭迎二老爺——入主庫房!”
“恭迎二老爺——入主庫房!”
其余侍衛(wèi)跟著大喊。
響亮、忠誠的聲響在空曠的門洞內(nèi)回蕩。
陳武陽頓住身形,沒有回頭,只是兩臂微張,輕輕一抖肩臂,背負(fù)雙手,繼續(xù)舉步向前。
…………
幾分鐘前。
庫房院落,池水中央的小樓之前。
“噠噠噠噠噠——!!!”
撕裂夜空的、狂暴到極致的機(jī)槍掃射聲終于徹底停歇。
一種比槍聲更令人窒息的死寂,沉甸甸地籠罩下來,壓得人喘不過氣。
連池塘里兇悍的食人魚似乎都感應(yīng)到什么,不再躍出水面,深碧的水面復(fù)歸一片令人心悸的平靜。
趙嬤嬤渾身一僵,踮起的腳尖仿佛被凍住。
忽然!
一聲“二老爺有令開庫門!”傳入院內(nèi)。
趙嬤嬤抱著嬰兒,像一尊驟然失去所有生氣的石雕,凝固在小樓門前。
趙嬤嬤渾濁的老眼死死瞪著城門方向,瞳孔深處最后一點(diǎn)微弱的希冀之光,如同風(fēng)中殘燭,倏然熄滅。
只有懷中的嬰兒,似乎覺得這突然的安靜頗為新奇,停止了咿呀,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想去抓趙嬤嬤鬢邊那根磨得發(fā)亮的銀簪。
“軋——軋——軋——”
沉重的院落鐵門被推開,一位健碩老人,在“恭迎二老爺入主庫房!”的恭敬呼喝聲走出門洞,站立在白玉石橋之前,望向小樓這邊。
“小姐……真的死了……”
趙嬤嬤蒼白自語,放下腳跟,死氣沉沉的緩緩低頭,噙滿淚水的雙眼看向懷中男嬰,嘴唇微顫。
“小公子啊,小公子……我,我對不住小姐!”
說罷,趙嬤嬤忽地一手抓住男嬰抓住銀簪的手,慈祥柔和的眼神驟然一變,陰鷙的仿若兩口深不見底的幽幽水井,冒著泊泊的冰冷水汽。
趙嬤嬤的手不自覺用力,緊緊捏著男嬰幼小、細(xì)弱的手。
男嬰吃痛,笑嘻嘻的小臉一皺,噘著嘴哇哇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