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045年,鎬京城外,洛水之濱。
綿延數里的車隊前,武王姬發正在送別周朝的第一功臣,也是他的國師,如同父親一般的存在——姜尚姜子牙。
兩人對視許久,一言未發,身旁的侍衛湊到武王身后,低頭輕聲說道:“王上,時候不早了,該讓國師啟程了?!?
姬發依舊直直盯著面前的這位老者,默不作聲,只是揮手屏退了隨從,待到侍從們退出很遠,姬發才默默地張嘴說道:“尚父當真要走?”
河霧在青銅軛具上凝成水珠,滴落在姜子牙的芒鞋前。這位八十老叟正彎腰整理牛車上的茅草,玄端禮服下露出半截魚皮護膝——那是當年渭水垂釣時文王親賜的。
姬發按住腰間玉具劍,鎏金劍格上的玄鳥紋沾著晨露。他今日特意未戴九旒冕冠,只以素麻巾束發,卻仍掩不住眉宇間流轉的紫氣。
姜子牙將五十根茅草分成兩束,龜甲在牛車木欄上磕出清脆聲響:“老臣夢到飛熊入懷,東夷方向恐怕又生事端,此時朝中局勢還不明朗,還需王上親力親為,不可隨意脫身,老朽姑且去上一遭,為解大周的災禍。倒是大王...“他突然劇烈咳嗽,指縫間漏下的血珠在茅草莖上滾出卦象,姜子牙揮手阻止了武王伸手攙扶的舉動,緩了一緩,又繼續張口。
“倒是大王,要時刻警覺,老朽總是覺得有些事如鯁在喉,但卻又說不清道不明?!?
姬發點了點頭,“藏在暗中的無非就是些跳梁小丑,不足為慮...放心吧,尚父,孤一定事事小心。”看著眼前這位鞠躬盡瘁,為了周王室付出一切的老者眼中透露出的陣陣不安,姬發還是改口稱是。
姜子牙低頭看了看地上的卦象,嘴角微微翹起,“還是來了么。”
姬發愣了一愣,臉色突然一變,突然不知從何處三支銅簇箭破空而來,姬發旋身揮劍格擋,斬落的箭桿上赫然烙著殷商玄鳥圖騰。姜子牙的牛車底板突然彈開暗格,露出排泛著青光的連弩:“鎬京到東夷五百里,想殺老朽的何止殷商余孽。“
“就像這草...“老者拾起染血的草莖,指尖翻飛間編成八卦鎖,“五十根可演大衍之數,獨一根卻是催命符。“他將草鎖塞進姬發掌心,枯手在對方腕甲“德“字紋上重重一按?!巴跎?,那件事該做了,刻不容緩吶?!?
姬發想著姜子牙的話,若有所思。
遠處河霧中傳來舟楫破浪聲,虎賁衛的玄旗若隱若現。姜子牙突然扯斷腰間玉琮,半片殘玉墜入滔滔洛水:“待白魚再躍舟楫時,憑此物可開孟津渡口石匣?!靶矗膊活櫸渫醯耐炝?,轉頭揚鞭催動牛車,載著半車《連山》《歸藏》的竹簡消失在霧中。
姬發望著掌心草鎖,發現蓍草脈絡竟拼出個“奭“字。太祝的卜辭聲順風飄來:“白魚赤烏之兆,當應于三監之地...“他呆呆地望著姜子牙離去的方向,迷霧中早已看不到半天人影,但他還是遲遲沒有動身離去的意思。
過了許久,這才轉頭對著身后不遠的侍從們吩咐道:“啟程,回鎬京!”
轉過身的武王姬發,臉上又恢復了那一份獨有的決然。
孟津口外五十里,觀星臺。
武王姬發勒馬立于高臺,犀甲折射著頭頂的晨曦。他摘下青銅胄,露出的那是張被山河靈氣浸潤的面容,頜骨似終南山棱角分明,眼波卻如渭水春汛般清冽。左眉間一道寸許斷痕斜飛入鬢,恰是當年孟津渡口迎戰東夷箭雨留下的印記,此刻倒成了天賜的墨筆,在玉山將崩的俊朗里添了三分殺伐氣。
“玄王受命,昭昭昊天!“太祝的頌唱聲中,姬發振開玄色大氅,露出內里朱砂染就的彌裳。九旒冕冠垂下的玉藻輕叩眉心,卻壓不住他眉峰間流轉的英氣。鹿筋束腰緊勒出猿臂蜂腰,青銅護腕上“德“字鳥篆隨腕骨起伏,恍若活物在晨光中游走。最惹人注目的是那柄懸在腰側的玉具劍,玄狐尾裝飾的劍穗隨風揚起,在臺上劃出道道青金色流虹。
臺下眾諸侯陣中忽起騷動。但見武王反手抽劍指向天際,行止間自有一段天然風韻。犀甲下暗繡的雷紋隨動作明滅,恍若云中蟄龍初醒。朝陽恰從背后穿透冕服,在玄紅二色間蒸騰起鎏金光暈,竟似有鳳鳥虛影自肩頭振翅而起。
騷動漸漸平息,武王環視一周,緩緩張口,“今遵上天旨意,幸孤的大周氣運長虹,特敕封諸位諸侯之位,還望各位諸侯為孤的大周盡心盡力才是呀。”
臺下諸侯們,頓時跪倒了一片,武王靜靜地望著臺下的場景,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那一日,諸侯并立,其中以七國為首,魯、齊、晉、衛、燕、鄭、蔡。
也是那一日,深夜的行宮里,燈火亮了一夜,但卻無人聽見一絲聲響。
時間回到現在的地宮深處,姬宜臼看著褒姒腰間的青銅鑰匙,汗毛直立,一陣詭異的感覺涌上心頭。
“你怎么會有這些東西的,你是從哪得到的?!”
姬宜臼的聲音漸漸歇斯底里。
褒姒看著眼前栽在石棺旁的前太子殿下,心中舒爽不已。
“這么多年了,我還是頭一次看見你臉上這般真實的表情,這可比看諸侯們手忙腳亂的樣子有趣多了,哈哈哈...”
地宮里不斷掉落的石頭,伴隨著褒姒的陣陣笑聲,詭異至極。
“算了算了,不逗我的太子殿下了,想要知道真相,一會慢慢跟你講,不過現在要是不快點的話,咱倆都得死在這里?!卑νV沽诵β?,眼神中充滿了玩味。
姬宜臼此時也已緩了過來,看著褒姒,咬著牙默不作聲。
褒姒走向石棺,伸手掀開白骨身上的玄鳥服,白骨胸前赫然露出一個手指粗細的鎖孔,“每尊九鼎都連著諸侯宗廟的機關鎖,武王分封時……”褒姒說著,也沒有停下手里的的動作,緩緩地將鑰匙插入白骨胸腔的鎖孔。
姬宜臼認了出來,那一柄是帶著鄭國標志的青銅鑰匙,定睛看了一眼,似是看出了端倪,眼中閃爍著精光,但并未聲張。
此時,地面突然塌陷,姬宜臼隨著石塊墜入了地宮下面的冰冷暗河,恍惚間似乎看見褒姒隨著棺槨沉入了暗河流向了更深處的地脈。
他懷中的玉琮發出青光,借著光芒照出了河底累累白骨——那些都是穿著各諸侯國服飾的尸骸,尸骸腳腕和手腕上的鐵鏈與河床深處的兩個巨大的青銅柱相連。
柱上銘文赫然是:“諸侯氣運,與周同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