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藏于凡物之間的,才顯得珍貴。
一聲咆哮以烏瑞亞為中心遙遙震向深海,而后山崩地裂,塵埃四起,萬物共鳴。
山體的神明自大陸喚醒了他的身軀。
只見,陸地騰空,原野撕裂,高山崩塌,深谷動搖,萬物皆被掩蓋在巖石的腳下。
面對山體之神如此宣戰,蓬托斯亦不甘示弱。
卻見深海停止了千年如常的律動,唯留詭異的平靜覆蓋海洋。
而后是海岸線的不斷后撤,大片大片的淺灘自海面下出頭,世紀的沉積重現世間。
他在逃跑?不!這只是深海裁決前最后的警示。
你當注意,那萬米深黑巨浪自地平席卷而來之時,便是毀滅到來之刻。
可縱使戰線綿延整個海岸線,也不過神明眼中的數秒交鋒。
先是山體之神趁機占領淺灘,豎起石柱沖散巨浪,架開峽谷陷落大海。
但巨浪分散又匯流,自縫隙間侵蝕磨損山體的前鋒:大海沉沒又充盈,自深處滿溢充足無底的陷阱。
后有,山體遏抑深海,土地自海底升起。又是,深海反敗大地,海水將陸地浸沒。
二者勢均力敵,斗得難舍難分。
就在戰事趨于穩定之時,一絲變機在戰場的循環中被點燃。
山體與深海的碰撞是其演化的動機,神力的殘軀與余燼是其生存的實際,循環與反復是其成立的基礎,神格的碎末是其與此世的具結。
那是熾熱的、流動的、紛繁的權柄。是對此世全新的闡述,再次的補完。
只需再向前一步,他將被證明,他將得以誕生。
而這最后一步需要戰事的‘止息’。
須知,紛爭不是滅絕一切的鋒鏑,而是熔煉不和的火焰。
唯有當紛擾與爭執走向平靜,躁動與分歧都被確定,創造才得以成立,權柄才能站穩于天地。
此時,利姆波斯正于山巖縫隙間注視著一切。
他不斷算計著可能,只待火候恰當之時,只待熔巖的權柄跳動之時。
他將為熔煉中的‘神器’澆下冷卻的媒介。
就在此時,伴隨銀色光芒自戰場中央爆發,激斗正酣的二神忽感一陣心悸。
下一刻,二神激動的思緒便重回清明,理智也回歸了心神。
在一擊回轉之后,二神紛紛脫離戰場。
唯留大地的咆哮與深海的震動在一道橙金的光輝下慢慢噤聲。
眼見權柄誕生,利姆波斯自地縫中現身。
烏瑞亞大步向前,伸手握向神權。
他欣賞著神權之上流動著的光輝,興奮地說道:
“蓬托斯、利姆波斯,看那,這是我們兄弟之間合作的成果?!?
烏瑞亞說著將熔巖的神權中最具生機的那一部分抽離而出,贈予眼前的蓬托斯。
“我想這是你最需要的?!?
面對著眼前的權柄,深海之神只是平靜地注視著山體之神,他不滿于烏瑞亞妄自摘取神權并擅自劃分成果的行為。
但在最后,也只是深吸一口氣,接下了權柄,將其融入自己的神格循環之中。
這枚權柄最后成為“海中奇觀”的神權,它將為深海帶來地形的變遷與嶄新的生機。
見蓬托斯已吸納了他的收獲,烏瑞亞看向利姆波斯。
“你不愧為智者,我敬愛的弟弟?!?
說著,烏瑞亞將熔巖的權柄中最冷硬的部分贈予了眼前的利姆波斯。
但面對這豐厚的報酬,洞穴的神明并未接受,或者說并未全部接受。
他只是從其中捏下了最為陰冷的一塊。
“感謝你的慷慨,烏瑞亞?!?
“可惜,弱小的我甚至連熔巖權柄的三分之一都無法完全接納?!?
面對利姆波斯的窘境,山體的神明寬慰道:
“但它仍然是屬于你的,我的弟弟,我或將保管這部分權柄一段時間。”
“但當你需要它時,我保證,我的弟弟,你總能得到它。”
剩余的熔巖權柄最后被烏瑞亞盡數收下,它們將在未來化為“巖漿”的神權、“火山”的神權。
儀式已經結束,碩果也被劃分。
在天父與地母又交合一輪后,利姆波斯隨著地動重回他成長的子宮、降生的產房,他那逼仄的洞穴圣地。
在昏暗的圣地中,最為醒目的是那一灘黑色液體。
那是孕育神明的羊水,是解脫的代價。
若仔細觀摩這漆黑之物,你便會發現其中的瘋狂、妄想與混亂。
這無垠的黑暗是千百年間自人性中被一絲絲剝離的哀怨,它們被理智一刀刀地割下,又被世界的規則重賦新生,一步步爬回了神軀,如此往復千百年。
直至新生到來之時,幼小的神明終于以拋棄神權為代價,將過去的一切割裂,得以成為如今理智的洞穴之神。
而那些被拋下的、遺留的、不被祝福的碎片們便化為了眼前的這一灘正不斷縮小的黑色液體。
那池子中遺留的權柄碎片因不被主人承認而無法獲得新生,最后也只能重歸于世界。
它們有的隨裂隙穿過大地失落于冥界,有的則被圣地本身吸收成為孕育神域的胎膜,對此利姆波斯也無能為力。
其實,洞穴之神自誕生之時便謀求著取回這一份權柄。
但對于弱小的神格的神明們而言,這一攤黑暗太過混亂無常。
利姆波斯最開始也能小心地將其中浮于表面的碎片收集,并凝練成了冷靜的神權與神器‘尼莫斯之刃’。
再之后,洞穴之神若想取回剩余的力量,便需要更強大的神格為支撐。
或許是世界的意志,或許是仍處于混沌的命運。
但無論如何,當烏瑞亞的登門拜訪之時,利姆波斯便得到了一次機會。
“最后的一次機會了?!?
眼見權柄碎片留存不多,利姆波斯將那一枚冷硬的原質自神格循環中拿了出來。
從看到他的第一眼,利姆波斯便確認了其在自己神格循環中的定位。
只需借助前世的智慧,將神識中的意義于這片‘冷硬’的原質中不斷呼應,便可于此世復寫出‘礦石’的本質。
直到“洞穴”的神格被喚醒并接受‘礦石’的意義,無主的權柄便得以新生,成為神格下的神權,神明手中的神器。
如利姆波斯所愿,‘礦石’的神權被熔煉塑形為了一座純金圣杯。
一座杯口鑲嵌銀色花紋、杯身布滿各色寶石、杯梗貼有銅綠飾紋、杯座鋪有黑鐵底座的神器。
其名為??颂?,乃是索取的圣杯。
手持這座神器,只要你意欲索取,只要它存有,杯中便會滿盈不斷,直至滿足你的欲望。
但相對地,只要你獲有,只要它有所求,你也必須裝滿此杯。
不然全身潰爛與精神癡呆的詛咒將纏繞貪婪者直至死亡到來。
但是這一切只對非神明的生物有效。
對神明而言,這件神器也不過滿足一時所需的玩具罷了。
畢竟,在強大的力量面前,索取也變得應當。
“愿你帶給我驚喜?!?
利姆波斯觀賞著手中精致的??颂刂?,而后遙遙走向的圣水,他那枯瘦的手掌緊握圣杯一點點地傾倒。
繽紛的镕金自杯口緩緩落入圣水之中,直到镕金那艷麗的色彩也被漆黑包圍再難見一絲光澤。
就這樣給予、貢獻,圣水漫至腳尖,直到漆黑之中涌出光線。
是時候了。
緊持的雙手松開,金杯落下,沉入滿盈的圣水之中。
它是來索求的,索求它曾給予的。
細小的漩渦自圣水中出現,索取的金杯依據其貢獻的收回其應有的。
漫至腳尖的漆黑就這樣被盡數收入杯中,化為了杯身之上最為矚目的四顆寶石。
在紫蘇紀、灰瑪瑙、綠橄欖、紅剛玉的照映之下,杯身那繁麗的寶石們也只能成為點綴。
利姆波斯俯身拾起??颂刂嗽斨渖蠐u曳的寶石,暗自呢喃道:
“這便是極限嗎,只能容納部分權柄碎片?!?
??颂刂c最后的圣水也只能交易出一部分權柄:
迷醉的色欲被勾走一片粉紫的妄想、孤傲的自閉被強取一塊深灰的盲目、饞涎的貪婪被招來一枚墨綠的不安、恃才的傲慢被騙下一個鮮紅的攀比。
或許是因為神器初生,力量薄弱。或許是因為圣水流逝,所剩無幾。
那本應支撐起強大神性的權柄們,最終只留下了四塊弱小的權柄碎片,便匆匆回歸于世界。
“但是也足夠了?!?
說著利姆波斯將海克特之杯重融于身,他將借助這僅有的神權,進一步完善自我的神格循環。
神明的奧秘歸于一句創世密典:
【世界被需求驅動建立具體,萬物得此溝通相互聯系】
它如此描述神性升華:
【微弱的追求循環卻無具體】
【中規的雖有基礎卻難明晰】
【強大的溝通四面卻無關系】
【偉大的相互聯系卻難承繼】
【不朽的永恒輪回再無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