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高淵平躺在馬車里,在胸口腹部一陣撫壓,突然有股罵娘的沖動。
連日以來的旅途顛簸,險些讓他的五臟六腑都移了位,只感覺胸腔內、肚皮中,像是揣了一皮囊的漿糊,將吸入的空氣順下去都極為困難。
青徐黃巾復起,引發的動蕩波及甚遠,關東諸郡已經出現了成批成批的流民,一些官道也遭到了破壞。
想想也是,生死存亡之際,都拖家帶口四下逃難了,哪里還顧得著官道民道的鳥禁令,可不是哪里平坦,方便趕路,大車小車就往哪里來唄?
離開潁陰,經過陳國,抵達譙縣之后,發現許褚早已帶著家小東去,原本的許氏鄔堡也已經被一伙流民、匪類、游俠組成的小團體占據。
劉備這行人并未親眼見到,只是在譙縣聽說沛國國相正在組織兵馬,準備攻打許氏鄔堡,將這伙賊人一窩端掉。
這會也沒工夫理會這些雜事,一行人還得朝著東南進發,去和糜竺、許褚等人匯合。
依照之前約定,眾人匯合的地點位于沛國東南,淮水北岸。
具體地名很模糊,高淵完全沒聽說過,而后聽到糜竺說淮水南岸有一縣,名叫鐘離,他才恍然大悟。
鐘離啊,這就很熟悉了。
倒不是因為它在春秋時期乃是鐘離古國,也不是因為項羽手下有員大將名叫鐘離眜。
而是這個地方在一千一百年后,出了一個與漢高祖劉邦幾乎不相上下的大人物。
這個人物叫作朱元璋。
一千一百年后,這個地方叫作鳳陽。
在之前曾經提過,沛國地圖有些像像一只狐貍,而這個鐘離,就位于狐貍的鼻頭尖上。
上千里路程,經過將近一個月的奔波,劉備等人總算與糜竺、許褚兩大家族成功匯合。
“主公!”
別離三月,糜竺顯得清瘦了一些,皮膚也曬黑了一點,人倒是精神得很。
甫一見面,糜氏兄弟連同許褚,便一同狂奔而來,拜倒在劉備馬前。
與上次不同的是,這會的糜芳,臉上的欣喜之情,甚至比其兄長有過之而無不及。
“子仲!子方!許久不見,甚為掛念!”
劉備下馬攙起二人,一手挽著一人,仔細打量一番,語氣頗為憐惜,“為劉備之事,連累子仲、子方操勞數月,此番再見,倒是清減許多。”
“有勞主公掛念。”糜竺既興奮又激動,“竺與子方,自幼養尊處優,向來怠惰。今日再見,已是筋骨俱健,如若新生。全賴此三月之間,少乘車駕,多為鞍馬。若非如此,只恐三五載后,竺與子方,就要骨肉松弛,便顯老態了。”
“子仲何故只與主公熟絡,卻不顧我三人耶?”
簡雍哈哈一笑,從劉備手里一把搶過糜竺,也不顧周圍一群賓客仆從,在他身上一頓拍打,嘴里嘖嘖稱奇:
“三月不見,子仲竟已如此強健,果真羨煞我也!”
“憲和風采更勝往昔,想來在雒陽過的倒也滋潤。”
糜竺也是個妙人,混得熟絡了,言語間也沒那么多顧忌。
“滋潤?”
簡雍想了想,臉上頗有懷念之意,“可惜當初你贈送的婢女車駕,盡數留在了滎陽,歸來之時沒有帶上。這一路來,只能與書簡為伴,著實令人寂寞啊。”
“無妨,憲和若是心念那名婢女,只需送一封書信過去,令人將其帶回。屆時到了揚州,直接送往憲和居所就是。”
孫乾最是見不得這種,苦笑著扯過糜竺,“天色不早,且先見過先生,再說正事。”
話聊到這會,高淵總算從車廂里爬了出來,感覺身上各個關節,盡數酸澀不已,站在地上扭動了好一會,才過來和眾人搭話。
“對了,這位便是先生之前提到過的,東萊黃縣有名的英雄,太史慈太史子義。”
糜竺總算想起來這一號人物,連忙呼喊幾聲,將太史慈喚了過來。
太史慈身長接近八尺,面容剛毅,雖然年僅二十四,已經蓄起了一副漂亮的胡須。
只是方與眾人初見,太史慈的臉上已然帶有不安神采。當即朝著劉備拜伏于地:
“東萊太史子義,見過劉使君。”
起身之后,又朝著高淵深施一禮:
“慈愧對先生重托,待率領義勇抵達奉高之時,先生所托之人...已是殞身于賊。”
不對啊?
高淵聞言有些發愣,現在的泰山郡守不是應劭嗎?歷史上記載的很清楚,應劭后來不但擊退了圍攻奉高的黃巾賊眾,后來還投奔了袁紹。
難不成...應劭丟下奉高和郡丞諸葛珪,自己先跑了?之后擊退黃巾,是泰山郡二番戰?
想到這里,他果斷開口:“你且詳細說來,諸葛君貢,可是在城破之時戰死的?”
“非也。”
太史慈搖搖頭,“黃巾賊眾只是掠奪鄉野,并未攻擊郡治。慈到之時,諸葛君貢已然患病,不顧左右勸諫,執意巡視鄉野。不巧正遇賊眾禍亂,諸葛郡丞奮力退敵,保全百姓。然力戰之后,病體加重,幾日之后,便不治身亡。瑯琊諸葛氏聽聞消息,已經迎回棺槨,回鄉斂葬。”
“哎,這樣看來,短期之內,諸葛玄也不會離家出仕了...”
高淵嘆息一聲,有些事情,終究非人力可以改變。
聽了諸葛珪的事跡,一早人群盡是心有戚戚然。
“諸葛君貢,上不負國家,下不負百姓,實乃大漢忠臣也!”
劉備感嘆一聲,朝著北方偏東的陽都方向深施一禮,“涿郡劉備,恭送諸葛郡丞!”
“河東關羽、涿郡張飛,恭送諸葛郡丞!”
關羽張飛站在自家兄長身后,同樣朝著陽都的方向躬身行禮。
而后,便是趙云、許褚,許定,包括孫乾、簡雍、糜竺糜芳,盡皆施禮:
“常山趙云、譙縣許褚、許定,北海孫乾、涿郡簡雍、東海糜竺、糜芳,恭送諸葛郡丞!”
周圍的糜氏賓客、許家親族,以及隨從左右,胡漢騎兵,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但是見到自家的主公、主君都在朝北而拜。
離得近的一些,看的最清楚,緊跟著便轉過方向,隨著主君一同朝北而拜。
一時之間,上萬人群如同半扇巨大的花瓣,隨著一遭遭人群長揖作禮,徐徐綻放。
漢靈帝崩,天下縞素。
只是今日淮河北畔,萬人素服,盡只為諸葛一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