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等人進宮的時候,高淵在小院里也沒歇著,而是花費重金,聘請了二十來個傭書人。
雒陽靠這個手藝吃飯的不在少數。
待這群人按照高淵的指令謄抄完畢相應的東西,劉備等人也從皇宮里回到了小院。
“辛苦諸位,還請諸位去到糜管事那里領取傭錢。”
“不辛苦,謝過小君子。”
一群傭書人齊齊招呼一聲,自行領錢離去。
“事情可定下來了?”
高淵一邊收拾抄錄好的竹木牘片,看到劉備等人進了堂室,于是笑著打聲招呼。
“先生真乃神人也,只待明日朝會之時,天子便會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拜大哥為揚州牧了!”
張飛止不住的神采飛揚,順帶一把拉過徐晃攬在懷里,大力拍打著后者的胸脯,“徐公明也被天子封為揚州校尉,屆時與大哥一同前往揚州!”
能夠順利完成洛陽之行,徐晃心知此事全拜高淵所賜教,早已是感激涕零,當下拜伏于地:
“晃深謝先生大恩,雖死不足以報!”
“公明快快請起!”
高淵趕忙將徐晃扶起來,呵呵笑道:
“公明卻是謝錯人了,若非你與云長偶遇,又都是河東同鄉,不但無法促成楊奉歸降,也沒辦法令玄德公新得一員大將。如此看來,倒像是天意著你二人相遇,非我之功也。”
眾人聽聞,皆是放聲大笑。
此番雒陽之行,不但令劉備順利得了揚州牧一職,還新收了許褚、徐晃兩員大將,再加上路上遇到的徐庶、陳到這一對文武之才,可謂收獲頗豐。
更別說等到明日朝會,天子正是拜劉備為州牧的時候,肯定還會有不少的賞賜。
縣侯少不了,重號將軍更是標配,最起碼也得是四安四鎮級別的。
作為最主要的當事人,在此之前,劉備已經無數次聽到高淵要為他謀劃揚州牧,也曾經做過無數次的幻想,自己成為揚州牧之后,該如何一展胸中抱負。
幻想終歸只是幻想,直到真正實現的那一刻,還是有些頭腦發懵,感覺一切都那么不真實。
這便是驟得高位產生的心理影響了。
現在沒有給他梳理復雜心緒的時間,皇宮派遣的禮官已經跟著一起過來了,參加朝會與覲見天子完全不同,自然有著另一套嚴苛復雜的規矩。
尤其是劉備此時還只是一介白身,想要在朝會上不出差錯,還需要跟著禮官細心學習才是。
按照小皇帝的意思,就不如將關羽、張飛、趙云、許褚這類武將一并賞賜,盡數給個雜號將軍的名號。只不過何太后一直在暗中窺探,及時遣人過來傳信,才制止了劉辯的想法。
第二天一大早...準確來說應該是在深夜,宮里便傳來旨意,令劉備“行揚武將軍”,賜絳色深衣,進賢二梁冠,并孫乾深衣青幘,共赴朝奏事。
原本按照習慣,孫乾不過是封任太守,完全沒必要在朝會上公然任命。
就連高淵都直言,這事辦的實在太多余。
只不過天子有令,身為臣子的也沒辦法違背。
轉念一想也能理解,無非是何進和張讓沒少在何太后耳邊為劉備吹風,以此來彰顯自己對劉備的看重罷了。
但是特意在朝會這種場合上任命區區一郡太守,未免有些畫蛇添足的嫌疑,落在有心人眼里,難免會產生聯想。
高淵來不及尋到張讓,勸說小皇帝與何太后收回成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當晚。
今天是個大日子,關羽、張飛、趙云、許褚、簡雍,連帶著新加入的徐晃,興奮的一宿無眠,湊在一起喝酒聊天,徹夜喧嘩。
不僅如此,六人還跟著劉備、孫乾一同出了門,一直陪同到宮城附近,親眼看著二人進了宮門,又趕著雒陽剛開城門的時候,齊齊跑到南市吃了一頓早食,然后再次回到宮城附近,只等著劉備榮升州牧,散朝歸來。
好在頭一遭的時候有禮官陪著,虎賁禁衛都看在眼里,才沒有難為這群人。
至于高淵,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過神來。
出房間一看,好嘛,整個小院空空蕩蕩,除了一些灑掃雜役的仆人,一個人影也沒見著。
見此情景,高淵果斷折返回屋,再次撲倒在床上,睡個回籠覺,也好消解消解連日以來的疲憊。
未時末,今日的朝會終于結束。
“大將軍,大將軍且住一住!”
何進眼看著劉備與孫乾并行,距離自己不過二三十步的距離,正要趕上前去招呼一聲,卻正巧被張讓從身后喊住,臉上既是無奈又是晦氣。
轉過頭來時,已經換上了一副笑臉:
“原來是張常侍,張常侍呼喚本將軍,可是有事?”
“大將軍明鑒。”
張讓笑瞇瞇地湊近前來,“太后有要事要與大將軍相商。”
“何事?”
何進微微皺眉,今天的朝會主要就是給劉備封侯進爵,該講的不是都已經在朝會上講完了,還能有什么事?
張讓輕輕一笑,先是環顧一圈,見附近沒人,才低聲說道:
“有關白波賊投誠之事,還需要大將軍來處理。”
“不是有徐晃嗎?怎得還需要本將軍親自處理?”
“大將軍有所不知。”
張讓一邊引著何進前往太后處,一邊解釋道:
“那徐晃被天子任為揚州部校,要隨劉使君同赴揚州。”
“聽聞大將軍手下有名喚作曹操的典軍校尉,太后的意思是,這白波賊首楊奉投誠之事,不如就交給曹校尉來處理。”
“曹操?”
何進有些納悶。按照他的意思,這種事情肯定是要交給袁紹來辦。只是袁紹現在還在外邊統軍未歸,最快也得等上十天半月的時間,才能從兗州一帶率軍返回。
曹操一個閹宦之后,怎得能處理這等大事?太后如此決議,怕不是你出言教唆的吧?
何進有所懷疑。
“是...太后的意思?”
“自然是太后的意思,奴婢不敢胡言亂語。”
張讓姿態極其低微,倒像是何進家仆一般。
何進瞥了他一眼,皺皺眉頭,快步離開德陽殿,準備去見一見自己的妹妹。
與此同時,太傅袁隗,太仆袁基,叔侄二人一前一后,緩緩步于德陽殿前。
袁隗停下腳步,抬頭看了一眼偏西的炎日,微微瞇起眼睛,而后轉過頭來,朝著一臉微笑的袁基問道:
“自散朝以來,侄兒一直笑意未絕,卻是為何?”
袁基無聲長笑,搖了搖頭:
“無他,只笑那何進無謀,太后少智。”
“哦?何出此言?”
此話說的旁若無人,袁隗眉毛一挑,嘴角也現出一絲笑意。
“叔父何故多此一問?”
袁基將手中笏板隨意往肩窩里一搭,嘴角掛著一絲嘲弄:
“費盡心機,用盡手段,也不知怎得搬來‘三大功勛’,套在一個不知道從哪來尋來的皇叔身上,卻只為了一個揚州牧的職位?”
“揚州不過是細枝末節,決勝之地,只在這朝堂之上。贏雒陽者,得天下,失雒陽者,則失天下。”
“這群人想了這久,怎得就看不明白,彼等已是身處必死之局。”
“主少國疑,便是無解之謀!”
話到末尾,已是聲音冷冽,幾乎一錘定音。
袁基已是一臉冷笑,“只是別人將手伸進家中后院,若是不做些什么,旁人只當我汝南袁氏,乃是任人欺凌之輩。”
“我侄意欲何為?”
“傳信揚州刺史陳溫,令其將整座府庫盡數搬空,定不給那劉備留下一銖一粟!”
“揚州士冠,閉門絕使!”
“哈哈哈哈”
袁隗撫髯長笑:
“如此,我汝南袁氏,當后繼有人矣!”
......
下午,小院中響起一陣喧鬧的時候,高淵再次從睡夢中蘇醒。
“先生!先生!大事成矣!”
還未起床,早被張翼德撞進屋子里,粗獷的嗓門幾乎要將房頂掀翻。
“翼德莫要高聲,我曉得了...”
高淵一臉無奈,轉瞬便想起來重要的事,一個鷂子翻身從床榻上跳起來,一邊披衣穿靴,一邊出聲問道:
“玄德公何在?”
“大哥就在院中。”
“速速帶我去見。”
高淵胡亂穿好衣服,跟著張飛就出了房門。
“恭喜玄德公榮升揚州牧守!”
“不對,不對!”
高淵嘻嘻哈哈地一揮手,重新執了個禮,“應該是恭賀劉使君!”
今日高興,一眾下屬難得可以不用循規蹈矩,也紛紛跟著起哄,一時間“恭賀使君”的道賀聲連成一片,引得站在人群中間的劉備連連回禮。
“先生莫要調笑劉備也。”
劉備苦笑一聲,朝著高淵長揖,誠摯謝道:
“若非先生大才,備如何做得了這一州之長?備拜謝先生!”
高淵連忙將他扶起,抓著后者的手,“不慌急謝,玄德公快與我說說,今日朝堂受封可曾順利,有無士大夫出言詰難?”
劉備回憶道:
“未曾詰難,只是大將軍親言,我有三大功勞...卻只在朝堂說了張舉之事。另外兩件,只說是匡國之功,不宜說與旁人,眾臣日后便知。”
“此話惹得諸位大夫極為不滿...莫說滿堂朝臣,除了進獻張舉首級之外的兩件,便是連備也只知一,應該就是白波賊之功。這另一件,更是無從所知...莫非是先生的功勞?”
“左右皆不過于大漢有益,玄德公何必多問,如今州牧已經到手,速速揀選精銳騎卒,拜別天子,赴任揚州才是。”
高淵臉上笑意盈盈,心底卻在冷笑。
袁隗身為太傅,乃是朝堂士大夫之首,后院被人鳩占鵲巢,卻沒有半點表示,手下朋黨也未曾充當先鋒,以此攻訐何進。
那只能說明,袁隗已經有了十足的把握,確保自己能夠在雒陽之爭立于不敗之地。
只是你聰明一世,卻糊涂一時,怎么也不會料到,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那位董仲穎,正是致使你袁隗身死祖誅的罪魁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