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乾本來就是北海國人,跟北海高密的名家大儒鄭玄算得上是同鄉。
正因為這層關系,孫乾才有機會拜在鄭玄門下,就像劉備早年拜在同為涿郡涿縣的盧植門下一樣。
只不過相較而言,孫乾屬于鄭玄的入室弟子,而劉備,只能算作盧植門下的陪讀。
原本歷史上,同樣是在劉備接任徐州牧之后,才順便收服了孫乾。
現在則是靠著糜竺在中間穿針引線,不但提前接觸到了孫乾,還在剛剛將自己的妹妹嫁給劉備之后,順手引薦了孫乾,算是立下了成為劉備下屬兼大舅子之后的第一道功勛。
中平六年二月,丙辰日,宜嫁娶。
就在本月,劉備正是迎娶糜氏入門的時候,遠在千里之外的右扶風,陳倉城,卻有一場大潰敗正在發生。
涼州人士王國,因為刺史耿鄙信任奸佞之輩,其手下治中從事為人奸詐,致使涼州人士大為不滿,因而聯合羌、氐等部共同起兵作亂。
中平五年十一月,王國率領叛軍圍攻陳倉,天子劉宏令左將軍皇甫嵩督前將軍董卓,各率兩萬人馬平定叛亂。
董卓向皇甫嵩建議,急速進軍,援救陳倉。皇甫嵩認為陳倉城池堅固,叛軍難以攻克,只需按兵不動,以逸待勞,即可全勝。
由此不納董卓建議,董卓頗為不喜。
至中平六年二月,王國攻陳倉不克,率眾而退,皇甫嵩欲率軍追襲,董卓再次建言,稱“窮寇勿追,歸眾勿迫”。皇甫嵩二次不納,令董卓殿后,自率兩萬大軍追襲于后,果然連戰連勝,斬首過萬。
......
“爾母婢也!豎子!匹夫!”
董卓罵罵咧咧,全然不顧軍營眾人,自顧自地進了營帳,大吼一聲“卸甲”,便張開雙臂,等待親兵幫他脫去戎裝。
親兵追隨董卓時日已久,深知他的脾性,此時斷然不敢觸他霉頭。
聽到命令之后,忙不迭的趕到近前,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翼翼地給自家主將脫去甲胄。
“滾!”
待親兵剛掛好甲胄,緊接著身上就挨了一腳。親兵哪里反應的過來,應聲撲倒在地,狠狠摔了一個狗啃泥。
待爬起來時,嘴唇上已經染上一小片血漬,分明是門牙都被撞斷了。
“你也滾!都滾!”
董卓怒不可遏,尚未放下的馬鞭撩起便打,營帳中三五個隨行伺候的親兵盡數被打了出去。
“仲穎因何發怒?”
正待此時,一名約不到三十歲的文士掀開營帳,走了進來。
文士正巧看到那名嘴唇沾染血漬的親兵,眉頭微微一皺,當即解下一串五銖錢,塞進那名親兵懷里,順便拍了拍他的肩膀:
“且去尋軍中醫者,為你仔細診治一番。今日之事,莫要往心里去。”
“李先生言重了,下走必不敢為。”
“倒是讀過兩本書的人,且先去吧,莫要再多言語。”
李儒安撫那親兵幾句,而后才放他離開,將面目轉向了坐在胡床上的董卓。
“文優來啦,坐。”
對于自己的謀士,董卓的態度倒是好了很多,也隨意了許多,兩條腿都抬上了胡床,盤成簸箕狀,壓得胡床吱呀作響。而后隨便指了指,便自顧自的喝水。
跟了董卓這么多年,李儒早就習慣了他這種作態,甚至早在董卓開口前,便已經走向了左側那張胡床,穩穩當當的坐下了。
“仲穎可是因被皇甫嵩留軍于后,方才惱怒?”
“老匹夫孤行己見,全然不把我等隴西武人放在眼里,豈能不怒?”
董卓斜了他一眼,隨手將干癟的水囊丟在地上,破口大罵道:
“滾進來!這般天冷,怎得碳爐也不知道燒起!莫不是爾等見本將勢窮,欲返出營帳,轉投皇甫嵩那老匹夫麾下!”
“仲穎休要遷怒親卒!”
李儒皺皺眉頭,見到親兵慌忙跑進營帳,心知有些言語不適合當著旁人面前說起。只能暫且住口,拿眼神向董卓示意。
董卓渾不在意,又令親衛溫好熱酒,痛快喝了幾杯,才揮揮手,將親兵清出營帳。
直到帳內僅剩二人時,李儒才再次開口勸說道:
“仲穎便是心中有怒氣,也莫要遷怒親卒近衛。若是令其懷恨在心,仲穎如何能夠夜夜安眠?”
聽了這番話,董卓只是灑然一笑,直接將話語轉向其他方向:
“文優此來所為何事啊?”
“唉...”
李儒深深嘆息一聲,二人多年交情,自是知道自己這番話純屬白費,多說也是無用,只得將話語轉向正事:
“天子詔令來了。”
“哦?是何詔令?”
李儒取出一份帛書,向前遞給董卓,而后說道:
“天子拜仲穎為并州牧,令你將兩萬人馬移交左將軍。”
“哼!”
董卓看了幾眼書上文字,當即勃然大怒,將帛書一把拍在胡床上,屁股底下發出一陣痛苦的呻吟。
“皇帝這是要奪我兵權啊!簡直欺人太甚!”
“這狗皇帝與關東士冠一般無二,與那皇甫匹夫更是一丘之貉!分明就是看不上我隴西武人,欲除之而后快也!”
皇甫嵩雖然也屬于涼州人士,但是祖居安定郡朝那縣,正好在隴山山脈東側山腳下。而董卓是隴西臨洮人,極其接近先零羌和參狼羌,屬于南部都尉轄下,素來最不為關東士人所喜。
自光武中興,定都雒陽,大漢權力中心東移離開關中,原本六郡良家子的身份愈發低微,連同整個關中、隴西士人,都被關東士族輕視。以至于很長一段時間,出身關中、涼州的士族子弟根本做不了兩千石的高官。后來還是因為桓帝發起第一次“黨錮之禍”,為了打擊關東士人,才開始提拔關中、隴西一帶的士人子弟。
于是才有了皇甫規、張奐、段颎這“涼州三明”。
董卓越罵越怒,甚至跳下胡床,抬腳就要踢翻碳爐。
“仲穎,你還赤著足呢!”
多虧了李儒及時提醒,董卓才清醒過來,一臉悻悻地收回腳丫子,而后冷哼一聲,將手中帛書捏成一團,丟進燃燒著的碳爐里。
“噗~”
一小股火苗竄起,迅速將那團帛書吞噬殆盡。
“文優可有良策?”
直到親眼看著那團帛書被燒成灰燼,董卓才泄了幾分怒氣,再次砸到胡床上。
“便是燒成了灰,那也是天子詔令,焉能有計?”
李儒也是惱他身為一軍主將,性情不定,因此故意扭過頭去,閉目不言。
董卓見他如此作態,倒也是知趣之人。并未像對待親衛一般直接發怒,而是嘿嘿一笑,親自斟了一杯熱酒,雙手捧著耳杯,遞到李儒面前:
“文優,且先飲杯熱酒,暖暖身子。”
“天寒地凍,晚間更是風寒刺骨,可莫要凍壞了。”
“哧~”
李儒睜開眼,見他一臉小人作態,倒是被氣笑了,袍袖一揮就要推走耳杯。只是一個纖弱文士的力氣,怎能敵得過馬上殺伐的宿將,三番兩次推脫不過,只得將耳杯接在手里。
直到董卓親自扶住耳杯,將酒水盡數送入李儒肚中,才擺出一臉殷切的笑容。
“文優啊,這皇帝欲奪我兵權,你怎么看?”
李儒只是一時間有些惱火,喝過了一杯奉酒,心里火氣也是消了大半。更兼身為謀士,自然知道輕重緩急,董卓拿近衛撒火這種事可以先往后放放,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如何對付這份詔令。
“仲穎身為主將,豈能不知‘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哦?文優且為我細言之。”
董卓聽過之后,直接一屁股坐在李儒旁邊,碩大的底盤差點將李儒擠下胡床。
李儒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整理下衣袖,才繼續說道:
“無非就是受拜不受令。”
“天子既然拜你為并州牧,你便生受了就是。至于移交兵馬給左將軍。便只手書一封,直言掌兵十年,麾下效命,天子詔令,拒辭不受,若強征入左將軍之軍伍,恐生動亂。”
“更兼麾下部眾,多為湟中義從、羌胡雜騎,除我之外,萬難服從。”
“只要將以上說與天子,量他也不敢擔著兩萬大軍動亂之風險,強行移交軍伍。”
“文優好計策。”
董卓哈哈一笑,拍了兩下胡床,臉上再次出現疑問。
“可那皇甫匹夫...”
“仲穎無須慮他。”
李儒搖頭失笑,“那皇甫嵩不過是愚忠之人,便是知道此事,也只會上書朝廷,斷然不敢自行做主。”
“倘若朝廷下詔責怪于我?”
“那便點起兵馬,赴任并州。”
“果真要赴任并州?可是郭太、楊奉、韓暹等賊...”
“只說赴任并州,又非前去平賊。”
“嗯?”
“想要赴任并州,就必須經過河東郡。據我所知,那些白波賊,可是就在這河東境內。前路為群賊所阻,我等兵少力孤,只得滯留河東...誰又能向仲穎施加罪責呢?”
“文優,真吾之子房也,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