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請通傳你主,就說中山靖王之后、孝景皇帝玄孫、盧植盧中郎座下弟子、曾與公孫瓚一同平黃巾、破張純的功臣,涿郡劉備,劉玄德,請見糜家家主。”
那門房雖然也見過不少世面,但是平日往來最多的,不過也是些富商游俠,最多也不過是儒家學子這等人物,哪里聽得過這多頭銜。當下不敢稍作怠慢,連忙施禮道:
“還請諸位稍等,仆這就與家主通傳。”
劉備三兄弟還未經歷過后邊的挫折坎坷,臉皮更是未經磨礪,聽了高淵這般介紹,總感覺身上有些不自在。
也只有簡雍最為例外,聽完后只是會心一笑,并無任何不妥。
高淵把這群人的表情動作都看在眼里,笑道:
“人行走于天下,靠的就是個名聲。豈不聞那袁紹,每逢與人談話,必稱‘四世三公’。若無這些名頭,遇著個不知情理的,只會心生怠慢,徒惹難堪。諸位勿慮,不消三年五載,恐怕只在這名頭后邊,還得添他十個八個。”
眾人見他說的有趣,俱是忍不住輕笑出聲。
正笑間,那門房已經通傳完畢,一個管事模樣的漢子帶領幾個仆屬,大開中門,將劉備一行人迎進院來。
“還請貴客飲些羹湯,稍作休息。我主正于后室更衣束發,少傾便來與貴客相見。”
進了中堂,管事命人送上溫熱的蜜水。
和地近北境的甄氏不一樣,糜家依然是采用比較傳統的跪坐式。
與往日不同,因為來見糜氏,本質上是高淵出的主意,簡雍負責執行。
再加上這次會面比較正式,劉備也需要一位像模像樣的謀士來幫他撐一下場面。
于是在簡雍的強烈建議下,高淵坐在了客位次席,上首正是劉備,其余諸人依序跪坐。
漢代的跪坐并非全是直接將屁股放在小腿上。很多大戶人家都會常備一種叫做“支踵”的東西,每家支踵不完全相同。就比如糜家的支踵,是一件上寬下窄的“工”字形木質小凳。
支踵上刻著漂亮的花紋,周身還涂滿了漆,堪稱一件完美的漆器藝術品。
更離譜的是,東海巨富家里供客人使用的支踵,中間略微凸起,兩側平緩圓滑,使得與臀部曲線近乎完美貼合,哪怕跪坐時久,也不會覺得累。竟完美符合“人體工學”這個概念。
高淵之前只是在書本上偶然看到過這種東西,真正感受過之后,忍不住為古人的智慧以及工匠的精巧發出由衷的贊嘆。
只是這一只小小的支踵,放在外邊,恐怕能換上一二百石糧食。
這還是往少了說的。
東海糜氏身家之豐厚,可見一斑。
少卿片刻,只見有兩人從后堂步入室內,二人皆是儀表不俗,上來見禮。
客分主次。當先一人朝著坐在客座主位的劉備施了一禮,笑道:
“想必這位就是涿郡玄德公罷?東海糜竺,糜子仲。及胞弟糜芳,糜子方見過玄德公。”
“慕名拜訪,多有叨擾,還請糜家主勿怪。”
劉備起身回了一禮。
糜竺聞言一笑,道:“能結識平黃巾的英雄,實乃糜竺家門之幸,如何談得上怪罪。玄德公請坐!”
禮罷,分賓主落座。劉備率先道:
“今日前來,并無他意。只是聽聞東海糜氏,廣舍家財,濟民撥苦,使數萬生民得以免饑饉之憂。備聽聞此事,心生仰慕之情。偶經寶地,心中難耐。未得君請,前來拜會,不勝唐突。”
“賤名能聞于玄德公之耳,竺不勝榮幸。實不相瞞,數年之前,竺曾受火德星君言語教誨,有感于心。自此才舍財濟民,得入正途。”
說著,就將他當初在雒陽回家路上如何遇到一個貌美夫人請求乘車,自己如何目不斜視,正人君子。
而后火德星君顯身,說自己奉玉帝鈞旨,今晚要去糜竺家縱火。因感念其德行高尚,所以提前告知。糜竺聽后趕回家搬出一應財物,而后當晚果然著火,燒光了整座房子這一系列的事情細細講述了一遍,引得眾人連連贊嘆。
高淵笑意和煦,跟著一同稱贊。這個故事他自然心里清楚,如今也是已經傳遍了青徐二州。
人生在世,所圖者不過是名、利、權三字。
糜竺身為天下巨富,利字已是占了,求個賢名,也是合情合理。至于真是巧合還是自編自演,高淵根本不會計較,更不會去求證什么。
“糜君得星君面授,救濟生民,賢名遠播,于饑民有再造之恩。實乃百姓之幸事,國家之幸事。備,深感敬服!”
劉備由衷贊道。
糜竺身為商人,在這個時代地位最為低下,平日里想要結交士族最容易遭受歧視。此時被人當面稱贊,況且開口之人有著“漢室宗親,盧植弟子”這等可望不可及的身份,更是平黃巾、破張純的英雄。
能得此等人贊語,糜竺心中喜悅異常,著實掩蓋不住。
只是劉備此時聲名未顯,糜竺只聽得一串報門名號,對于劉備其人,完全不了解。
此時人家已經登門拜訪,自己總不好直接說“我完全不了解你,要不你自己介紹一下”這種得罪人的話。縱是想要深談,也是需要找到一個適當的切入。
所幸糜竺身為巨富,與人打交道已是家常便飯,很快就想到了一個法子。于是開口道:
“久聞玄德公威名。不瞞諸公,我與胞弟,自幼便最是敬班固這等為國開疆之英雄,心生向往,每欲效之。”
“竺也曾請過幾位教習,學得幾式武藝。于沖陣殺敵有百般憧憬,奈何不得其道,騎射劍術,俱是平庸,比不得諸公萬一。”
“聽聞諸公平亂破賊,萬分英雄氣概,好生羨慕。不知可否請玄德公詳談從軍破賊之事,好讓我兄弟二人了卻這番心愿。”
劉備聽完微微一笑,于是開始細細講述。自己如何見到榜文,如何結識關張二人,張世平、蘇雙如何資助自己兵器駿馬,又如何隨鄒靜、公孫瓚一起打破黃巾。
后邊又如何奉命擊破張純,如何成了安喜縣尉,又如何棄官之事詳詳盡盡地講了一遍。其中連帶關羽、張飛、趙云的武藝也是多有著重。
關羽、張飛也是親歷者,時不時的接口細述自己如何破陣斬將。講到精彩處,引得糜氏兄弟連連喝彩,氣氛愈發熱烈。
滿堂歡欣,唾液橫飛時,張飛卻是來了性子,非要拉著趙云過上幾招。
趙云連連苦笑,向糜竺抱拳恕罪。
糜家兄弟年歲都不算大,端莊外表之下,自是少年心性,也是兩個愛看熱鬧的。不但不以為怪,甚至還命人幫忙騰開院子,好讓兩人放力施為,正好一開眼界。
趙云拗不過,只得與眾人離了中堂,提了長槍,走下庭院,與張飛比上一場。
一時間之間槍矛交擊,身影翻騰,攪得原本干凈異常的庭院也是塵土飛揚,好不熱鬧。
兩兄弟觀摩良久,如臨其境,被刺激的氣血澎湃,整張臉都漲得通紅,比場中二人還要緊張。
每遇到驚險之處,兩兄弟更是驚呼出聲,原本的謙謙君子形象,早已消失無蹤,青年心性,一展無余。
張飛趙云二人斗了上百合回合,直打到天色漸暗,才盡了興致。在場之人,俱是心滿意足。
雖然身上、臉上都被揚起的灰塵沾滿,糜竺依然興奮難掩,高聲道:
“君等武藝超凡,令我兄弟大開眼界。此時天色已晚,還請諸君沐浴更衣,稍作休息。待竺設下宴席,略盡地主之誼。還請諸公,萬勿推辭。”
說罷,喚來仆從,為劉備等人安排客房,浴桶、衣服等一應物品,俱是安排妥當。劉備推辭不過,只得跟著管事去往客房沐浴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