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忙不迭地點頭，臉上堆滿討好的笑容，那笑容里帶著一絲卑微：“公子放心，小的去去就來。”他又嚴厲叮囑小朝奉：“好好招待公子，若有半點差池，仔細你的皮！”交代完后，便急匆匆離開了當鋪前廳，那匆忙的背影仿佛在逃避著什么。

此時，小朝奉按照林宇和掌柜之前的示意，將那些玻璃杯一個個小心翼翼地拿到當鋪的柜子上放好。他的動作十分謹慎，每一個動作都像是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把這些珍貴的玻璃杯給碰壞了。每放好一個杯子，他都要用錦布輕輕擦拭一下，確保杯子一塵不染，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迷人的光芒。

掌柜匆匆從聚寶齋的后門踏出，袍角帶起的風里都裹挾著焦灼。他懷里緊緊揣著萬兩銀票，手指因用力過度而關節泛白。路過街角餛飩攤時，那蒸騰的熱氣撲面而來，可他喉頭卻干得發疼，滿腦子只有湊齊四千兩黃金這件事。他突然想起綏德府錢莊的周掌柜最愛喝羊湯，這個時辰大概率在隆昌錢莊后堂對賬。于是，他接過小伙計剛套好的馬車韁繩，毫不猶豫地徑直駕車前往隆昌錢莊。

一邁進隆昌錢莊，當鋪掌柜臉上瞬間換上一副爽朗的笑容，緊接著順勢將銀票用力拍在黃花梨柜臺上，這一拍，震得柜臺上青瓷筆洗里的清水微微蕩漾。“老周！上月你說的遼東參貨......正巧我手頭有批現銀要兌黃金，按官價走，如何？”他扯著嗓子大聲說道，極力想要營造出一副輕松隨意的模樣。

柜臺后的周掌柜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紫砂壺，眼尾隨意掃過銀票上“通寶錢莊”的朱紅印鑒，喉嚨里滾出兩聲意味深長的笑：“張老哥這是要囤金避禍？”話雖說得隨意，可手指卻已經熟練地摸向算盤，噼里啪啦一陣響，片刻間，三萬兩白銀兌三千兩黃金的數目便算清了。

張掌柜連忙擺手，臉上堆著笑解釋道：“哪里哪里，老周你可別打趣我了。這不是年關將至嘛，我想著給京城那幾位老主顧備些厚禮，手頭銀票多換些黃金，送出去也顯得體面些，以后生意上也好打交道。”說著，張掌柜垂眼撣了撣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塵，三寸長的指甲在銀票上輕輕叩出聲響。眼見著二十錠馬蹄金被小心翼翼地裝進樟木箱，張掌柜仔細清點了一番，確認無誤后，對周掌柜說道：“老周，勞煩讓人把這木箱搬到我車上吧。”周掌柜點點頭，吩咐伙計照做。張掌柜這才拱手作禮，告辭離開

此時，日頭已經爬上飛檐。張掌柜來到永泰當鋪門前，故意踩響一塊松動的青磚，驚得檐下鴿子撲棱棱飛起。里間正在擦拭玉如意的李掌柜聞聲抬頭，鼻梁上的西洋眼鏡閃過一道冷光，開口問道：“什么風把張老哥吹來了？”

“聽聞令郎秋闈高中，我這心里高興啊，特來賀喜！”張掌柜一邊說著，一邊將一萬兩銀票順著柜臺推過去，袖中滑落一對翡翠扳指恰好壓住票角，“順便呢，我也想兌些黃金給孩子們打長命鎖，給家里添添喜氣。”這對扳指是前日死當的物件，內側還刻著某位致仕侍郎的私印。李掌柜伸手拿起翡翠扳指，放在眼前仔細端詳。

張掌柜趁機偷瞄了一眼李掌柜的案頭，只見攤開的當票簿子上，最新一頁墨跡未干，隱約可見“珊瑚樹一尺二寸”的字樣。他心中暗自嘀咕，果然這老狐貍也在暗中囤積硬貨呢。

他臉上依舊掛著笑，嘴里卻話鋒一轉：“李掌柜，你這最近生意不錯啊，又收了不少好東西吧？”

李掌柜放下扳指，笑道：“哪里哪里，不過是些小買賣，比不上張老哥的聚寶齋。”他一邊說著，一邊拿起算盤，手指飛快地撥動算珠，“一萬兩白銀，按官價兌一千兩黃金，張老哥覺得如何？”

張掌柜點頭道：“按官價走便是，李掌柜辦事，我放心。”

李掌柜笑了笑，吩咐伙計去庫房取黃金。不多時，伙計端著一個沉甸甸的木盒走來，打開后，金光閃閃的金錠整齊排列，耀眼奪目。

張掌柜滿意地點了點頭，將黃金收入囊中，拱手道：“多謝李掌柜，改日再敘。”

李掌柜笑著拱手回禮：“張老哥慢走，改日一起喝杯茶。”

張掌柜離開永泰當鋪時，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氣。他看了看天色，日頭正盛，照得人身上暖烘烘的。他卻無心感受這溫暖，滿腦子都在盤算著手中那批玻璃杯該怎么出手。

他慢慢走到拉著黃金的馬車旁，輕輕撫摸著馬的脖頸，隨后不緊不慢地爬上馬車。他沒有像往常一樣揮動馬鞭讓馬車快速前行，反而任由馬兒慢悠悠地踱步。車輪緩緩滾動，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張掌柜坐在車上，眼神時不時落在裝著兩只裝黃金的箱子上，又不時望向街邊的店鋪和行人，心里琢磨著這些玻璃杯能賣給哪些人。

李掌柜望著張掌柜離去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狐疑。待張掌柜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中，他立刻轉頭吩咐身旁的下人：“去，想辦法到張掌柜的店里瞧瞧，看看最近是不是來了什么特別的客人。要是真有，想法子把人給我請過來，記住要快，機靈著點，別讓人看出破綻！”

下人領命匆匆而去，李掌柜這才慢悠悠地坐回椅子上，手里把玩著那對翡翠扳指。他將扳指放在眼前，迎著光仔細端詳，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老張啊老張，咱倆在這綏德府摸爬滾打這么多年，誰不知道誰啊。你向來是一毛不拔的鐵公雞，今天居然舍得送我這對扳指，里頭指不定藏著什么貓膩。大家都是千年的狐貍，玩什么聊齋啊，就你這點道行，還在我面前耍心眼，也太嫩了點。”

他把扳指重重地拍在桌上，眼神中滿是不屑：“說什么給孩子打長命鎖，哄鬼呢！肯定是遇上了什么棘手事，急著要黃金，這才來我這兒套近乎。哼，沒那么容易得逞！我倒要看看，你背后到底在謀劃什么。等我弄清楚了，看我怎么拿捏你。”李掌柜靠在椅背上，手指有節奏地敲打著扶手，腦海里不停地盤算著，準備跟張掌柜好好周旋一番，探探對方的虛實，順便看看能不能從中撈點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