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大頭皮笑肉不笑的看著杜峰，臉上沒有半點(diǎn)兒開玩笑的意思。

這貨雖說沒接觸過玄武衛(wèi)，但能讓一個副千戶親自跟自己好聲好氣商量的，想想就知道沒啥好事。

馮大頭救老章一命是出于機(jī)緣巧合，本也沒想著要什么回報，后來妞妞以及她的母親同時失蹤一事，純屬意外。

這段時間雙方各有得失，但總的說來，基本上也算是誰也不欠誰。

杜峰想說未說之事，他雖不知具體情況，但大略能猜出個一二來。

說實(shí)話這種官場中的傾軋，里面的水很深，他看不清楚，也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是以不想?yún)⑴c也不敢參與。

畢竟玩政治的人，心都特么是黑的，轉(zhuǎn)換立場就像喝水吃飯一樣簡單。

他前世也不是在體制內(nèi)混的風(fēng)生水起的主兒，這輩子玩心眼也絕對不是這幫人的對手。

莫說是剛見過一面的杜峰，就算是看上去大大咧咧的老章，相處之時他也打著十二分的小心。

這時總算反應(yīng)過來的杜峰，陡然哈哈一笑：“馮兄弟，當(dāng)真是幽默之人！”

馮大頭轉(zhuǎn)頭望向遠(yuǎn)方，揚(yáng)州城已經(jīng)陷入夜色的籠罩之中，但還沒完全沉寂下來。

遠(yuǎn)處吵鬧聲、大人的訓(xùn)斥聲，連帶著馬嘶犬吠，不時從遠(yuǎn)方傳來。

良久之后，他終于緩緩開口道：“杜千戶，在下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草頭百姓，如今全族只剩我這一根獨(dú)苗茍活。我的愿望不大、期望不高，能平平安安的守著這一畝三分地兒，將來娶上幾房妻妾生上幾個兒女，在下就已經(jīng)很滿足。”

“而你和老章、于百戶都是有能耐的大人物，和我們這些小老板姓每天只盯著眼前的幾頓飯不同，你們干的是受萬萬人拍手叫好的大事、好事，在下沒資格、沒能力、也不想?yún)⑴c。”

杜峰沉默片刻，幽幽道：“馮老弟年歲不大，建功立業(yè)正當(dāng)其時。我心中的計(jì)劃您聽也不聽就如此魯莽的拒絕，難道不怕錯失一場大富貴？”

馮大頭輕聲一嘆：“俗世洪流，站得住腳已是千辛萬苦。想要出人頭地，恐怕是比登天還難。杜千戶拋出手的東西，要想抓住，付出的代價怕是我等凡夫俗子難以承受。”

“事在人為啊馮兄弟！”

杜峰轉(zhuǎn)過臉來：“再說你已經(jīng)刺傷那女殺手，就算后面不再參與，你覺得他們那些人會信嗎？”

馮大頭根本不上套，淡淡笑道：“他們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到老子的地盤上搞事，能留下一命已是老子看在他們初犯的份兒上，不與他們一般見識。”

他的臉色驟然轉(zhuǎn)冷，話語中殺意彌漫，“若是因此懷恨在心想要報復(fù)，馮某的刀，也未嘗不利！”

“馮兄弟……”

“杜千戶不必再說！”

馮大頭擺擺手打斷杜峰所言，語氣堅(jiān)定道：“俗話說‘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玄武衛(wèi)的事兒自該玄武衛(wèi)自己人解決。請恕在下胸?zé)o大志、無意摻和。如今天色已晚，杜千戶隨意……”

與此同時，晴雯的小腦袋突然從門縫中探了出來。

馮大頭招了招手，抬腿朝她走去。

只是還沒走出一丈遠(yuǎn)，杜峰冰冷的嗓音驟然從背后響起。

“那馮家村數(shù)百口人的血海深仇呢？馮兄弟也不打算報了嗎？”

馮大頭的身影猛然一頓，之前“竊取”的身份，這個時候驟然反過頭來給了他重重一擊。

莫說孝道大于天的大玄朝，就算到了后世，殺母之仇銘記于心，也能二十年后再提刀來報。

馮大頭慢慢轉(zhuǎn)過身來，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杜峰，眼神犀利，似要擇人而噬。

“杜千戶這話，是什么意思？”

杜峰隱隱有種被猛獸盯上的感覺，瞳孔微微一縮，后背瞬間出了一層白毛汗。

他搖搖頭，將心中荒誕的想法拋之腦后，上前一步道：“盡管沒有確切的證據(jù)可以證明，但我們玄武衛(wèi)已經(jīng)找到些許蛛絲馬跡，大致可以推斷出，馮家村的慘案背后，有我們自己人的參與。”

馮大頭眉頭一皺：“引狼入室？”

杜峰跟著道：“我倒更愿意相信，這是借刀殺人！”

馮大頭有些不信，一臉狐疑道：“我們馮家村窮鄉(xiāng)僻壤，除了那幾座什么也沒有的山頭，哪還有值得那些大人物覬覦的東西？”

“馮家村的事兒只是恰好涉及一處官倉被奪案，所以卷宗上略微提了幾筆。”

杜峰滿臉惋惜道：“若是早知此乃馮兄弟家事，杜某自當(dāng)讓手下兄弟好好調(diào)查一番。好在事情剛過沒多久，許多線索還沒斷，想重新開啟調(diào)查并不是太別困難——當(dāng)然，這是對我們本就有半卷案蹤的玄武衛(wèi)所說。馮兄弟，只要……”

他話音未落，馮大頭忽然上前一步，緊緊握住他的手：“家父在世之時，常把‘忠君愛國’四個字掛在嘴邊，教導(dǎo)我等要‘食君之祿、擔(dān)君之憂、報君之德’。此時聽杜千戶言及通敵賊寇，在下拳拳愛國之心熊熊燃燒，同仇敵愾之意刻不容緩。杜千戶若有吩咐但說無妨，只要能做到的，在下絕無推辭！”

杜峰：……

如果不是千戶所里出了叛徒，自己又沒有足夠的時間去將其揪出來，他絕對不會跟正說是他、反說也是他的狗東西打交道。

只是他所不知道的是——馮大頭也很委屈。

這貨已經(jīng)打定主意不插手他們之間的紛爭，甚至為此直接駁了他這副千戶的面子。

誰想杜峰突然掏出一個終極大招，直接把“孝道”兩個字懟到了他臉上……

馮大頭也不想低頭，可他真不敢在這個方面上犯悠悠眾口。

得罪了權(quán)貴，還能換個地方重新生活。

要是被貼上不孝、瓜慫的標(biāo)簽兒，甭管這輩子能混到什么程度，都免不了要被人戳脊梁骨。

杜峰盯著馮大頭看了好大一會兒，這才舊話重提道：“馮兄弟大概也能猜到，我們千戶所中出了些許問題，要不章千戶也不至于險死還生。所以我想借貴寶地，來個引蛇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