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老爺子捋著胡須哈哈一笑：“小兄弟之前如璞玉蒙塵，如今終于綻放出屬于自己的一縷光彩，日后定是‘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馮大頭臉上卻沒有太過喜悅的表情，畢竟按照他的估計，自己在這揚州城已經待不了太久。

離開前夕闖出些許名聲——只能說有總比沒有好……

他語氣平靜的回道：“塵埃尚未落定，事情還有變數。不過若真是好事臨門，晚輩還要多謝老爺子的無私提攜！”

蘇老爺子見他如此，還當馮大頭是寵辱不驚，暗暗點了點頭，心道小郎中年歲不大，性情倒是不錯。

不像自己家里那幾個，整天斗雞遛狗不干正事兒。

唉，真是貨比貨得扔，人比人得死……

興許是揚州城地邪，蘇老爺子剛想到自家幾個不成器的貨，蘇三公子的聲音驟然從門口傳來：“爹，小柳到處找您呢，您怎么在這兒待著？”

聽到“小柳”二字，蘇老爺子立時眉頭一皺，只是礙于有外人在場不便發作，只能不痛不癢的教訓道：“那是你師兄，不要整天‘小柳’、‘小柳’的瞎喊，也不怕別人聽到笑話！”

晴雯對蘇三公子的氣這會兒還沒消，冷著臉不去看她，只耐心聽著外邊的動靜。

只覺這片刻功夫，外面那支敲鑼打鼓的隊伍竟像沒動過似得，急的小丫頭恨不得跑出去迎接。

馮大頭也假裝沒聽到蘇老爺子之言，抬頭瞅著雕梁畫柱的屋頂看個不停。

“呵，不就是家里請來的幫工，他算哪門子師兄？”

蘇致遠嘴里嘀嘀咕咕，沒等自己親爹發怒，上去扶著老爺子就要往外走：“爹，盧員外家使人來請，說是家中小孫子突染風寒。倪管家嫌小柳——師兄經驗不夠老道，點名要您親自走一遭。爹，我可是聽說，這盧員外不是個差錢的主兒……”

蘇老爺子不悅道：“人家家里貧富跟你有什么關系？孔曰成仁、孟曰取義，不管讀書還是行醫，都要遵循道義有一顆仁心！”

“是是是！”

蘇致遠敷衍幾句，搓著手道：“爹，不久就是一年一度秦淮詩會開啟的日子。兒子有意去搏個名頭，揚一揚咱家的名聲，奈何囊中羞澀，您看……”

聽他提到詩會，蘇老爺子就一肚子火：“你每年都是這套說辭，銀子花了不少，屁事沒辦成，倒是你屋里的妾室一年多過一年！”

蘇致遠臉色一紅，支支吾吾的辯解道：“都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嘛！兒子前幾次只是時運不濟……再說，我娶那么多妻妾，不也是為咱老蘇家開枝散……”

“蘇老先生！”

蘇三公子的話還沒說完，街道上忽然傳來一聲充滿驚喜的呼喊。

鑼鼓和嗩吶的聲響也在轉瞬間停了下來，長街上頓時一陣清凈。

幾日前領著孫子前來問診的老太太，舉著錦旗步履矯健地走到蘇老爺子面前：“多虧老先生當日指點迷津，我家的小子才能這么快恢復過來！”

話音未落，她伸手將跟在身后的孫子拉到跟前，興奮道：“吶，你看，狗蛋兒的燒也退了，咳嗽的癥狀也基本沒了！”

蘇老爺子拉著小男孩認真瞧了好幾眼，發現他的神色雖然仍舊疲憊，臉上的病容也沒完全消退，但脈象上來看確實穩中向好，不由驚訝道：“這么快就好了？”

“可不是么！”老太太眉毛一揚，“老先生我跟你說哦，老身之前也去過幾家醫館，錢不知花出去多少，這病沒好不說，反而還被耽擱的越發重了……”

身旁的中年男子連聲附和道：“幸虧蘇老先生妙手回春……”

周圍同來的族人也紛紛開口夸贊：“老先生真是華佗在世！”

“也只有老爺子能配的上‘仁心仁術稱圣手，慈眉善目是良醫’這幅對聯兒……”

蘇老爺子壓根兒不在意眾人的恭維，他又仔仔細細給狗蛋兒檢查了一遍，確認他身上的病情確實已經好轉。

再加上留在藥鋪中的晴雯小丫頭，如今在他眼前已經真真切切出現兩例即將完全痊愈的病患。

原本心中還有的一點點保留態度，這下徹底消失不見，語氣感慨中夾雜著三分羨慕：“真是好藥啊！”

“老先生這話一點兒沒錯！”

老太太順著蘇老爺子的話茬接了一句，轉頭看到馮大頭站在門口，連忙拉著自家孫子快步走過去。

“小郎中，老身前些時日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之處還請小先生大人大量，不與我這老婆子一般見識！”

老太太說話間又接過一面旗來，雙手遞到馮大頭身前。

“晚輩那日也有些沖動，還望老太太不要放在心上才對！”

馮大頭呵呵一笑，接過錦旗遞給身側激動的臉頰微紅的晴雯。

小丫頭看著長街上烏壓壓的人群，心道自家醫館的名聲總算打了開去，往后定然慢慢就會有患者上門，家里入不敷出的狀態想來不久后就會有所好轉……

她喜滋滋的抱著懷中的旗子，兩眼放光的看了又看。

可惜上面龍飛鳳舞的“一劑良方起死回生，半盞湯藥枯木逢春”十六個大字，她是一個都不認識。

老太太上前一步拉著馮大頭的手，笑容很是爽朗：“小先生你是不知道，我家小子剛吃了一天的藥，身上就有了明顯好轉——天可憐見，幸好讓老身遇到了小先生……”

馮大頭還沒答話，旁邊傳來一道疑惑的聲音：“小郎中，這一天就夠的藥，卻開了三天的量，多的這些是為了鞏固病情、滋養身體么？”

這話甫一傳開，眾人頓時眼神閃爍。

馮大頭的視線從蘇三公子身上掃過，張口淡淡道：“蘇公子雖有家學淵源，不過據說三公子并未繼承蘇老先生的衣缽，而是棄醫從文，有志仕途。可是馮某聽說，三公子科舉一途也很不順？”

“俗話說‘在其位謀其政’，蘇三公子還是把自己的本職工作做好了，再操心醫道上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