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大嬸生怕馮焱反悔，撂下幾句恭維話，一陣風似的走了，獨留晴雯一個人孤零零的待在藥鋪內。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她也不怕馮大頭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兒來——

也可能胖大嬸潛意識里還真盼著能出點兒意外，畢竟手里捏著個把柄，才好榨出更多的油水……

馮大頭自是不知她心中所想，也沒心思去猜胖大嬸此舉背后有何深意，他此時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

這可是晴雯哎！

性情耿直、嫉惡如仇的晴雯哎！

要知道后世的紅樓迷，大致可以分為兩種類型。

一種是幻想把晴雯收入后宮的，另一種是很想將她收入后宮，奈何自己卻是個妞的……

眼見胖大嬸的身影逐漸淹沒在人群之中，馮大頭轉身走到晴雯身旁。

“咳，手臂可以收回去了。”

他盡力表現出一副淡然的模樣，伸手將晴雯的手腕從儀器中抽了出來。

小丫頭全身一顫，卻也沒表現出太多的抗拒。

馮大頭心里明白，這是晴雯已經知道自己的處境，不敢過多的掙扎。

他有心開導兩句，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畢竟從本質上來說，他也是站在邪惡陣營中的一員。

因果論上，他屬于“首惡”。

晴雯低著頭，眼角余光飛快的從身前一掃而過，眼神羞憤又無奈。

雖說早有心理準備，知道早晚有一天，自己要跟家里的姐姐們一樣，被賣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

按照嬤嬤的說法，這叫宿命。

她也幻想過偶遇貴人，從而幫助自己跳脫苦海的橋段。

不過奢望終究只是鏡花水月。

如今事到臨頭，眼睜睜的看著嬤嬤為了一根玻璃棍兒，棄如敝履般的將自己扔了出去，一種身不由己的無力感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兒。

姊妹們說的沒錯，自己這些人果然是“身世浮沉雨打萍”。

就是不知小郎中是個什么樣的人？

這間藥鋪的主人又是誰？

小郎中沒經過請示就直接買下自己，等他師父歸來，小郎中說不定要受到責罰。

屆時自己又會受到怎樣的對待？

晴雯手指使勁兒絞著衣袖，眼眸中滿是無助和忐忑……

“你還有哪兒……”

“咳咳咳……”

馮大頭話說一半，就被晴雯極力壓制，卻怎么也壓抑不住的咳嗽聲打斷。

看著小丫頭一臉焦急的神態，他盡量將語速放緩：“除了咳嗽，還有沒有哪兒不舒服的地方？”

馮大頭卻不知，自己自以為充滿關切的平和目光，落在晴雯眼中卻仿佛有如實質。

她忍著身體和心理上的異樣感覺，抬起蔥白手指在雪白的脖頸上一觸而收，聲音細小無力。

“這兒有點兒堵，有時喘不過氣來。”

如果仔細聆聽，還能分辨出其中微弱的顫音。

馮大頭的目光從系統的診斷報告上一掃而過，知道晴雯很大可能是咳了太久，導致肺部感染。

可惜自己這座小診所設備有限，沒辦法做進一步的檢查。

不過想到這個小丫頭日后會進賈府，并且綻放出自己最后也是最耀眼的光彩。

由此可見，此時的病癥應當不會太過嚴重才是。

馮大頭撿起筆，在紙上刷刷寫下幾行字，又問道：“頭疼嗎？”

晴雯小聲道：“不疼。”

“嘔吐嗎？”

“不吐。”

“胸悶氣短的癥狀，是不是夜里更明顯？”

“是。”

“愿意留在藥鋪中嗎？”

“不愿——呃，不是……”

晴雯話說一半猛然愣住。

她根本沒想到馮大頭會在問診之中，藏著這樣一個要命的陷阱問題！

等反應過來，再想補救卻已經來不及！

怎么有人能無恥到這種程度?

晴雯的臉上滿是悲憤，雙眼水霧彌漫，眼看著要哭出來，顫聲道：“我、我不是、我沒有……”

“哎呀，開個玩笑，你別在意。”

馮大頭呵呵一笑，他是真沒把方才的小插曲放在心上。

反而是趁著晴雯失神的片刻功夫，馮大頭手腳利索的將系統投送過來的藥液，三兩下倒到柜臺上的杯子中。

“先把這些藥喝了吧。”

耳邊忽然傳來的聲音，將心中忐忑不安的晴雯嚇了一跳。

等她回過神來，這才瞧見眼前擺著一杯粉紅色的液體。

量不大，剛蓋過杯底。

但跟以前自己所接觸過的草藥不同，眼前的藥湯顏色鮮艷，也沒有那種隔著兩三丈就能聞到的刺鼻苦味。

晴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中的好奇幾乎壓倒了內心對自身處境的擔憂，她檀口微張，驚咦道：“這——是藥？”

馮大頭呵呵一笑，表面風輕云淡，暗中卻在瘋狂吐槽系統的不靠譜。

心道你特么開方子就開方子，搞個“布洛芬混懸液”是特么幾個意思？

這可是大玄朝！

高純度的玻璃都能賣出翡翠價的年代！

你噗嗤掏出一個塑料瓶……

怕老子死的不夠快還是咋滴？

要不是晴雯方才走神，老子連藥都不敢拿出來你曉不曉得？

“狗日的玩意兒，你好歹把藥名改一改，然后搓成丹丸行不行？”

馮大頭嘀嘀咕咕罵了一句，抬頭看見晴雯一臉躊躇的模樣，他眼珠一轉，幽幽道：“怎么，不敢喝？怕我對你不利？”

晴雯原本心里就堵的難受，此時被他一激，胸腹之間頓生一股怒氣。

小丫頭眼皮一抬，昂首道：“縱然是毒藥，也不過是早入輪回地，我有什么怕的？”

說完端起杯子，脖子一仰，粉色的藥液瞬間由喉入腹。

“甜的？”

晴雯眉頭一鎖，臉上微微變色。

俗話說良藥苦口，這藥甜滋滋的，能是什么好東西？

自己怕不是一不小心，中了這人的圈套？

聽姐姐們說，有些衣冠禽獸就喜歡干些齷齪之事……

晴雯將杯子擱在柜臺上，眼角余光緊盯著馮大頭，試探道：“這藥——怎么有股怪味兒？”

“過期了？”

馮大頭聞言一愣，轉眼間又想到系統肯定不會犯這么低級的錯誤。

味道不對，很可能是因為自己想要懶省事兒，將幾種藥物混雜在一起造成的結果。

馮大頭剛想找個理由搪塞過去，就聽后院中忽然傳來一陣呼啦啦的聲響。

在他的“視野”中，鋪滿青石板的庭院內，躺著一個身染鮮血的人形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