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來的連續(xù)奔波，直接讓馮大頭的大腿磨掉了一層皮。

就連后來包扎好的繃帶，最里層都已經跟皮膚粘連到了一起，看上去比章鴻當初還要慘。

晴雯看到這番血肉模糊的慘烈場景，眼眶瞬間紅了起來。

“少、少爺……”

小丫頭眼中含淚，手指懸在馮大頭身前，卻生怕弄疼了自家少爺，有些不敢往下探。

“先用溫水浸濕粘在上面的布，再一點一點地揭下來……”

馮大頭把視線移到別處，咬著牙吩咐道：“不要怕，慢慢來！”

晴雯輕輕點了點頭：“婢子明白！”

小丫頭心中原本那點兒羞澀的情緒早已飛到九霄云外，此時眼中滿是對自家少爺的擔憂和心疼……

而就在晴雯幫著馮大頭處理傷口之時，小花園中一直話語不多的陳瑾年，慢慢開了口。

“章千戶，屬下當時看的明白，那時馮兄弟被白蓮教包圍，臉上雖有凝重之色，卻沒有半點兒驚慌失措之感。甚至在清楚此事無法善了之后，他竟然還夢說出讓對方一起上的話來。”

章鴻輕聲道：“馮兄弟的武功很奇怪，老夫之前也曾悄悄觀察過，卻沒得到多少有用的信息。不過看他幾次出手，全力以赴的情況下武力應不在你之下。”

陳瑾年搖頭道：“若只是這樣，林雙雙當不會如此輕易放我等歸來。千戶不知，那時雙方劍拔弩張，武器都已經亮了出來，就差真刀真槍的斗一場。屬下懷疑，應當是林雙雙忽然之間有了什么發(fā)現，這才會借著小孩子出聲的機會借坡下驢。”

“據說林雙雙早年曾得過鏡先生親自指點，武功和眼界倒是都在你們之上。”章鴻動了動身子，調整到一個更舒服些的姿勢，輕聲說道，“她雖沒在榜單上，但她在武林中闖蕩那么多年，武力高絕早已是天下共識。就算老夫，若不是仗著圣上親自賞賜得的武器之利，也未必勝得過她。若說她發(fā)現了什么你們沒看到的東西，不無可能。”

喬老四眉毛一挑，驚訝道：“難道鏡先生如今還在世？”

“不好說！”章鴻淡淡回了三個字，緩了緩又接著說道，“他最后一次公開亮相，乃是十三年前與當時還是太子的秦王殿下，同往西疆勸降早年被前朝逼反的畢文軒舊部。從此之后，他便回了大荒山避世隱居。世人皆傳林雙雙曾向鏡先生當面請教，卻是不知真假。”

“咳、咳咳！”陳瑾年掩著嘴輕咳幾聲，幽幽道，“總而言之，馮兄弟必有過人之處，只是我等一時沒發(fā)現罷了。”

章鴻眼神微閃，緩緩道：“馮兄弟有過人之處，我等也不是凡夫俗子，不要妄自菲薄。我觀馮兄弟也不是小氣之人，大家以后以禮相待即可。這一程若有需要馮兄弟配合的地方，前因后果都要跟他說清楚、講明白，不許擅自行動！”

陳瑾年和喬老四異口同聲道：“屬下明白！”

章鴻擺擺手，低聲道：“你們辛苦一路，也早點兒回去休息吧。若是喬老三歸來，讓他明日再來見我即可。”

陳瑾年兩人應了一聲，轉身朝外走去。

沒想轉過影壁，眼角余光中瞧見兩個小丫頭正拐入連廊之中，風中隱隱傳來兩人的交談。

“姐姐，你說少爺為啥偏偏要留下晴雯姐姐？”

“少爺定然是有事要安排，不留下心靈手巧的晴雯姐姐，難道要留下你這個笨手笨腳的丫頭？”

欣兒小臉一垮，嘟囔道：“我會寫字，還能唱曲兒，也不是什么都不會的好吧！”

可兒瞥她一眼，冷哼道：“你敢到少爺跟前說你能唱曲兒么？下九流的營生，你也敢拿出來講，也不知道害臊！”

“娘以前還唱呢！”

欣兒小臉一仰，不服氣道：“我親眼見過，娘在月下給爹爹唱曲，爹爹可開心了！”

“住嘴！”

可兒臉色一寒，訓斥道：“就是因為母親出身低，我倆才會淪落到被人買來賣去的境地。但凡換個清白人家的身份，我們兩姐妹至今還是正經的富家千金。你若不怕被人說三道四，你就繼續(xù)唱！”

欣兒被自家姐姐的突然變臉驚得渾身一抖，端在手上的托盤驟然一晃，其上的盤盤碟碟一陣亂響，差點兒一股腦的全摔到地上來。

“小心！”

可兒禁不住喊了一聲，待欣兒恢復平靜，她又低聲叮囑道：“我們兩個初來乍到，還不知道新主家是個什么脾性，更要小心謹慎。”

欣兒滿心委屈，帶著哭腔喊道：“姐姐……”

可兒將托盤放到旁邊的坐檻上，伸手將妹妹臉上的淚珠抹去，小聲道：“欣兒，不管那姓伊的或是其他人，之前跟你說過什么話，你都要記住，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先跟姐姐說。咱們姐妹兩人已經為奴為仆，踏錯一步就是取死之道，沒人會給我們第二次機會的。”

欣兒點點頭，抽泣道：“姐姐，我記住了！”

可兒微不可察的輕嘆一口氣，轉身將托盤重新端了起來：“走吧！”

而她的腦海之中，又不禁回憶起之前新主家讓她背誦《增廣賢文》的畫面。

“相逢好似初相識，到老終無怨恨心。近水知魚性，近山識鳥音。易漲易退山溪水，易反易覆小人心。”

雖然沒有證據，但她相信，這是自家少爺對自己姐妹兩人的告誡和敲打……

等兩人回到西跨院，晴雯依然還在幫馮大頭處理傷口上粘連的繃帶——小丫頭的動作很小心謹慎，總怕弄痛了自家少爺。

可兒和欣兒兩個小丫頭猛然看到晴雯趴在自家少爺身上，還當是不小心撞破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嚇得渾身一激靈，轉身就要退出去，幸好馮大頭及時出聲喊住了兩人。

“先把飯食放到桌子上，可兒過來跟你晴雯姐姐一起幫我把繃帶揭下來，欣兒再去打半盆溫水來。”

可兒聞言緊繃的身體猛然一松，緊接著邊快步走上前來邊關切道：“少爺何時受了傷？可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