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后衙一角,悄然多了一間清凈的廂房。院中植了幾叢翠竹,一架古樸的七弦琴置于竹下石案。云瀾換上了皂隸的服飾,卻掩不住那份清雅氣質(zhì),正小心翼翼地扶著阿沅在院中慢慢行走。阿沅的身體恢復得很快,雖然依舊懵懂,對許多事情充滿好奇,眼神卻一天比一天清明靈動。她偶爾會指著天空飛過的鳥兒,發(fā)出清脆的笑聲,那笑聲如同清泉,滌蕩著云瀾心中殘留的陰霾。
謝骨香的驗尸房內(nèi),多了一個特制的琉璃水盆。盆底鋪著細軟的白沙,幾顆溫潤的鮫珠點綴其間。每當遇到涉及水跡、毒物溶解、或是需要精密探查的細微證物時,謝骨香只需將物品小心浸入盆中。云瀾指尖輕點水面,盆中之水便如同被賦予了生命,輕柔地包裹住證物,將其最細微的痕跡、最隱秘的殘留,清晰地呈現(xiàn)在水波幻影之中,效率遠勝尋常手段十倍。
一日,城南護城河撈起一具浮尸,死因蹊蹺,體表無明顯傷痕。謝骨香與云瀾奉命前往。
“嘖,這水泡得……都發(fā)白了,怎么查?”小六捏著鼻子,躲得老遠,嘴里嘀咕著。
謝骨香蹲在尸體旁,仔細檢查著口鼻和指甲縫。云瀾默默上前,指尖在尸體額心輕輕一觸,閉目凝神片刻,隨即睜眼,對謝骨香道:“仵作,此人并非溺亡。其五臟郁結(jié),隱有灼燒之痕,應是生前服用了某種慢性劇毒,落水前已然毒發(fā)身亡。毒質(zhì)……似與某種罕見的海蛇涎液有關(guān)?!?
謝骨香聞言,立刻用銀針探入死者喉部,取出微量殘留物置于琉璃片上,滴入藥液。果然,藥液迅速變?yōu)樵幃惖挠木G色!她眼中閃過一絲了然,贊許地看了云瀾一眼。
小六看得目瞪口呆:“我的娘咧……摸一下就知道?云…云大哥,你這手比謝仵作的寶貝鏡子還神??!”他湊近云瀾,擠眉弄眼,“哎,云大哥,商量個事兒唄?下次再遇到這種濕漉漉黏糊糊的活兒,您老受累多摸摸?也省得我……”
“小六!”謝骨香冷冷的聲音傳來,“去把河岸上下游三里內(nèi),近三日所有可疑人員的行蹤給我排查清楚!再敢偷懶?;?,下次‘濕漉漉黏糊糊’的活兒,就由你親自‘摸’個夠!”
“?。縿e啊仵作!”小六哀嚎一聲,苦著臉跑了。
云瀾看著小六狼狽的背影,又看看正專注記錄驗尸結(jié)果的謝骨香,清俊的臉上,露出了一抹久違的、發(fā)自內(nèi)心的溫和笑意。陽光透過樹梢灑下,在他眼底映出細碎的光。他轉(zhuǎn)頭望向大理寺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屋宇,看到那個正在院中好奇地擺弄他新栽下的一株海棠花的纖細身影。
鮫人之淚已干,前塵之債已償。珍珠的光華不再映照血與恨,只默默點綴著這充滿煙火氣的凡塵。而他的余生,將守著失而復得的溫暖,在這人間燈火闌珊處,在這追尋真相與公義的道路上,與她,與這些同行者,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