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琴鍵在月光下泛著森冷的光。蘇晚意的手指懸在中央C鍵上方三厘米處，這個角度能讓舞臺頂燈恰好照亮她腕間的紗布——那里正滲出淡金色的液體，沿著黑檀木琴鍵的縫隙蜿蜒成DNA鏈的形狀。禮堂穹頂的星空幕布投影輕微閃爍，某個故障的像素點在她眼尾淚痣位置投下血紅光斑，像顆永遠拭不凈的血珠。

我坐在第三排最左側座位，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腕表型檢測儀。這是今早從她更衣室順來的裝備，表盤內側刻著LYD項目的logo——纏繞櫻花枝的DNA雙螺旋，枝干上三十一道年輪清晰可辨。檢測儀顯示她的心率正在突破臨界值：每分鐘114次，是正常人類的兩倍有余。

“接下來請欣賞高二（3）班蘇晚意同學帶來的《月光奏鳴曲第三樂章》。“報幕聲帶著電流雜音，教導主任的袖口閃過金屬冷光。我數著幕布褶皺的紋路，第七道褶皺下方別著枚褪色的校徽——那是前世陳最車禍現場發現的證物。

琴聲響起時，前排女生校服領口的櫻花香薰卡開始散發甜膩氣息。這種人工合成的香味與空氣里若有若無的氰化物苦杏仁味形成微妙對沖，讓我想起前世她辦公室永遠插著的藍繡球——那些花瓣永遠維持在將枯未枯的狀態，就像她永遠卡在三十次輪回里的靈魂。

蘇晚意的機械脊椎在白色演出服下隆起微不可察的弧度。每當她彈到降E大調轉位和弦，第七節脊椎就會滲出淡藍色熒光，順著椅背流淌到舞臺地膠上。前排戴珍珠項鏈的女生突然發出驚呼，她的澳白珍珠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黑——氰化物的蒸汽正在腐蝕碳酸鈣。

第三樂章急板段落到來時，她的左手無名指突然痙攣。升F鍵的縫隙滲出淡藍色液體，在地面蝕刻出苯環結構。我沖上舞臺的瞬間，看見她唇邊溢出的血珠不是紅色，而是泛著金屬光澤的鈷藍。這顏色與前世她中彈時，濺在我西裝袖口上的液體一模一樣。

“吞下去。“我捏開她的下頜，將藏在領結里的硫代硫酸鈉膠囊塞進她口中。這個動作讓我的拇指蹭到她后頸的皮膚，那里的皮下芯片正在發燙。前世她教我解毒劑用法時說過，氰化物中毒者的氣息會有苦杏仁味，但此刻我嘗到的是更復雜的味道——硝苯地平的澀混著氟西汀的苦，像是把三十次輪回的絕望都熬成了藥劑。

她咬破我的指尖，借著血腥味吞咽解藥的動作熟練得令人心驚。臺下騷動中，我聽見她貼著我的耳骨低語：“后臺更衣室...第二個衣柜...“溫熱的血從她耳后滲出，那里有枚針孔正在潰爛，溢出帶著櫻花香味的淡金色膿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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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務室的日光燈管在頭頂嗡嗡作響。我靠在更衣室生銹的鐵柜上，指尖殘留著她頸動脈的觸感——那跳動的節奏與禮堂時鐘的走針聲完全同步。第二個衣柜的密碼鎖泛著銅綠，輸入她生日顯示錯誤，改成實驗室氫氰酸失竊那天的日期時，鎖芯傳來齒輪卡住的異響。

“要用血。“她的聲音突然從通風口傳來。我抬頭看見她倒懸的臉，未卸妝的眼尾泛著病態潮紅，演出服領口垂下的機械脊椎神經索正纏繞在鋼管上，像條瀕死的銀環蛇，“RH-null型，記得嗎？“

血珠滴入鎖眼的瞬間，柜門彈開的力道讓我撞上身后的鏡子。裂紋蔓延的鏡面里，三十套藍白校服整齊懸掛，每件襯衫第二顆紐扣都刻著不同編號。LYD-31的銘牌藏在衣領后，金屬邊緣已經氧化發黑，像是經歷過無數次焚燒與冰凍的輪回。

指尖撫過校服褶皺時，藏在袖扣后的微型攝像機突然墜落。存儲卡槽里插著褪色的照片——1993年的櫻花樹下，蘇母隆起的腹部浮現出機械脊椎紋路，而父親手中的注射器正對準她的臍帶。照片背面用有機溶劑寫著：第零次輪回原始樣本。

衣柜深處傳來紙張摩挲聲。我摸到被血漬浸透的筆記本，內頁用PH試紙拼貼出實驗記錄：

「1998.06.17

樣本呈現排異反應

注射CX-273后心率降至12次/分

林博士要求啟用克隆預案」

泛黃的便簽紙從書頁間滑落，蘇晚意的字跡在紫外線下顯現：「他們把你的記憶做成種子，種在第31號培養皿里」。紙背用手術縫合線繡著解剖圖，顯示我的海馬體位置嵌有微型芯片，芯片編號與禮堂舞臺燈上的序列完全一致。

更衣室突然斷電。黑暗中，有人從背后環住我的腰，帶著硝煙味的手指按住我頸動脈：“找到你了，第31號實驗體。“蘇晚意的機械脊椎貼上我的后背，神經索的熒光照亮她掌心的美工刀——刀柄附著我的表皮組織，正是前世法醫在陳最車禍現場提取的DNA樣本。

“為什么救我？“她將刀刃壓在我櫻花胎記上，金屬與皮膚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在禮堂，你明明可以看著我死。“刀鋒劃破皮膚的瞬間，我聽見芯片啟動的電流聲，記憶如潮水倒灌——前世車禍并非意外，而是她在三十次輪回中第一次成功讓我活過62天的節點。

更衣室鏡子突然炸裂。我轉身將她撲倒在滿地玻璃渣上，她的手槍從演出服裙擺下滑出，槍身刻著CX-273的編號。我們在熒光涂料與鏡面碎片中翻滾糾纏，她的機械脊椎在地面刮擦出火花，點燃了散落的節目單。燃燒的紙頁上，“蘇晚意“三個字逐漸焦黑卷曲，露出底下印刷的“實驗體31號“。

“你父親給了我三十次機會。“她咬住我流血的脖頸，犬齒精準刺入頸動脈竇，“前二十九次都在第六十二天殺了你。“火焰騰起的瞬間，我看見她鎖骨芯片投射的全息影像——二十九個“我“以不同姿勢倒在校慶舞臺上，每個尸體旁都飄落著帶血的情書，那些信紙的折痕拼出克萊因瓶的拓撲結構。

消防噴淋系統啟動時，她將美工刀刺進自己左胸。淡金色血液噴濺在燃燒的情書上，顯露出隱藏的化學方程式：“這是第三十次輪回的禮物。“她在暴雨般的水幕中微笑，機械脊椎的神經索開始溶解，“恭喜你活過采樣日。“

警報聲由遠及近。我抱起她逐漸冰冷的軀體，發現美工刀刺入的正是機械脊椎的能量核心。更衣室墻壁在高溫中剝落，露出背后整面玻璃艙——三十個蘇晚意克隆體正在淡藍色液體中睜開眼睛，她們的機械脊椎同步閃爍著倒計時：距離第31次輪回還有00:00:01。某個克隆體的嘴唇貼上玻璃，口型與十八年前產檢記錄上的胎兒超聲影像完美重合：“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