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航站在設備廠略顯破舊的大門口，手里緊緊攥著傅星文借給他的那臺沉重的IBM筆記本電腦。

他一邊盤算著時間，一邊在心里默默祈禱。

螺旋槳的制作必須在兩天之內完成，這其中還包括往返路程所花費的時間，可謂是分秒必爭。

博士生安輝緊跟在他的身后，手里提著一堆厚厚的資料，眉頭緊鎖，神情顯得有些焦慮。

“余航，現在就我們兩個人，你跟我說實話，這件事到底有多大的把握？”

安輝被傅星文臨時喊來幫忙，他總感覺這位大一的學弟身上散發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成熟和穩重，自己站在他面前，反而像個什么都不懂的菜鳥學生。

“試試吧，總不能坐以待斃。”余航沒有過多解釋，便徑直走向廠區的大門。

……

設備廠的車間里，彌漫著濃烈的金屬和機油的味道，刺鼻而令人不適。

安輝找到車間的負責人，開門見山地說道：“我們是代表臨江船廠的，之前向你們廠訂做了兩個螺旋槳，時間非常緊迫，能不能盡快安排生產？”

負責人是個身材略胖的中年男人，穿著一件油膩膩的工作服，袖口和褲腿上沾滿了黑色的油污，手里夾著一根燃了一半的香煙。

他斜眼瞥了余航一眼，然后漫不經心地吐出一口煙圈，語氣輕蔑地說道：“定做？就做兩個？你們船廠是不是閑得慌？我們這兒不做小單子，趕緊去別家問問吧。”

安輝皺了皺眉頭，有些不滿地說道：“我們老板已經和你們廠長打過招呼了，預付款也都已經打過去了。”

負責人不耐煩地將煙頭扔在地上，用腳狠狠地碾滅，然后轉身走進一間簡陋的辦公室，去打電話確認情況。

安輝站在原地，不滿地抱怨道：“收錢的時候倒是很爽快，做起事來卻這么不配合，真是服了。”

余航只是淡淡一笑，并沒有說什么。他當然明白其中的原因。

老板是收了錢，但這筆錢絕對落不到下面干活的人手上，包括這位負責人。

車間里工人賺的是計件的績效。現在平白無故地增加了他們的工作量，卻只增加了兩件的量，他們沒有積極性也是很正常的事。

負責人從辦公室里走了出來，臉上的表情這才有了些許緩和，語氣也變得客氣了一些，說道：“做是可以做，但得有詳細的圖紙，還得按照我們現有設備的標準來，你們有嗎？”

余航沒有說話，直接從背包里拿出傅星文借給他的那臺IBM筆記本電腦。

打開電腦，熟悉的Windows 98操作系統映入眼簾，干凈整潔的桌面，卻并沒有安裝任何CAD制圖軟件。

“看來傅老平時很少用電腦啊。”余航搖了搖頭，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然后打開了Excel表格。

負責人湊過來看了一眼，更加不屑地說道：“你們用這玩意兒畫圖？別開玩笑了，電腦哪有手繪靠譜，還是老老實實回去畫圖吧。”

余航沒有理會他的嘲諷，根據系統里獲得的螺旋槳模型數據，快速地在Excel表格里整理著各種參數。

他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著，屏幕上很快便出現了一串串復雜的數字。

安輝站在一旁，看得有些發愣，完全摸不著頭腦：“余航，你這是在干嘛？用Excel也能畫圖？”

“沒時間解釋了。”余航頭也不抬，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跳舞，眼睛則一刻也不敢離開屏幕。

其實在剛才，他已經在【技能系統】里將那1點珍貴的技能點，毫不猶豫地花費在了【實操技能】上。

對于現在的他來說，【理論知識】和【項目管理】他都還比較自信，畢竟在江北船廠十幾年的工作經驗擺在那里。

但他已經好久沒有完全依靠自己來動手干活了，很多技能都有些生疏了。

缺什么就補什么，這才是性價比最高的選擇。

他的腦海里，系統提示音隨之響起：“【初級實操】技能已激活，進入忘我狀態。”

瞬間，余航的腦海變得無比清晰，他對照著眼前的螺旋槳模型，仿佛擁有了透視眼一般，每一個細節都清晰可見。

他已經用電腦算出關鍵數據，接下來便拿起筆，迅速在紙上畫出了模具的三視圖。

每一筆都精準無比，仿佛他的手已經和大腦完全同步。

負責人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張得老大：“你……你不做輔助線的嗎？直接畫？”

余航沒有回答，繼續專注地畫著圖。

安輝湊過來看了一眼，頓時傻了眼，驚呼道：“余航，你這圖紙……也太專業了吧？你一個大一新生就會這個？”

余航笑了笑，還是那句話：“略懂些皮毛而已。”

負責人臉色變了變，顯然沒想到面前這個年輕人還有這一手。

他咳嗽了一聲，試圖挽回面子：“圖紙是有了，但我們現在任務很重，要等別人的貨完成后才能輪到你們的。”

說完，他指了指旁邊熱火朝天的車間，工人們正在忙碌地澆筑其他的模具。

余航抬起頭，目光冷靜而堅定：“旁邊的設備和工具能借用一下嗎？我自己來做。”

負責人先是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隨后輕蔑地一笑：“東西隨便用，可我們這門手藝，沒有十年八年的功夫可拿不下來，你還是別白費力氣了。”

余航沒有理會他們的嘲諷，從工具柜里取了一副手套戴上，徑直走到設備前，開始將事先準備好的蠟基加熱。

待蠟基完全融化后，他小心翼翼地將融化的蠟液注入到現有的四葉槳模具中。

片刻之后，一個完整的螺旋槳蠟模便誕生了。

在【初級實操】技能的加持下，他全心投入，每一個動作都流暢而自然，仿佛自己在做一件精美的藝術品。

由于他們要做的螺旋槳和標準件不同，需要進行一些特殊的修改，余航便拿起一把雕刻刀，開始對照著圖紙，仔細地修整著蠟模的細節。

他的手指靈活而穩定，刀刃在蠟塊上輕輕劃過，留下一道道精準的線條。蠟屑紛紛落下，螺旋槳的輪廓逐漸清晰。

“你這……就有點太夸張了吧。”安輝站在一旁，徹底傻眼了，結結巴巴地說道，“這也是看書學的？”

“平凡的手藝，唯手熟爾。”余航笑著回答道，繼續投入到工作中。

他的腦海里，仿佛有一雙無形的手在引導他完成每一個細節。

很快，一個精致的螺旋槳蠟模便出現在工作臺上。

余航仔細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任何瑕疵后，便開始進行下一步。

余航將蠟模放入一個容器中，然后開始調配耐火材料。他將硅酸鹽粉末和水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攪拌均勻，直到形成一種粘稠的漿狀物。

“這是耐火涂料？”安輝好奇地問道。

“對，耐火涂料會在蠟模表面形成一層堅硬的外殼，等蠟熔化后，這層外殼就是模具的內壁。”余航一邊解釋，一邊將耐火涂料均勻地涂抹在蠟模的表面。

他涂抹得很仔細，確保每一個角落都被耐火涂料所覆蓋。涂完一層后，他將蠟模放在一旁晾干，然后重復這個過程，直到蠟模表面覆蓋了厚厚的耐火層。

耐火層完全干燥后，余航將蠟模放入一個高溫爐中。爐內的溫度迅速升高，蠟模開始熔化，順著預留的通道緩緩流出。

“蠟都流出來了，模具不會塌嗎？”安輝有些擔心地問道。

“不會的，耐火層已經完全硬化了，蠟流出來后，模具內部就形成了一個空腔，正好是螺旋槳的形狀。”余航解釋道。

蠟完全熔化后，余航戴上厚厚的手套，將模具從高溫爐中取出，迅速放入一個準備好的砂箱中。

他拿起一桶熔化的鋼水，小心翼翼地倒入模具的澆注口。

滾燙的金屬液順著蠟樹留下的通道流入模具，發出“滋滋”的聲響，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刺鼻的氣味。

余航的眼睛緊緊地盯著模具，確保金屬液能夠均勻地填充每一個角落。

“這一步非常關鍵，金屬液的溫度和流速都要控制好，否則模具可能會破裂，或者螺旋槳會出現氣孔。”余航對安輝解釋道。

安輝點了點頭，雖然他對這些工藝并不熟悉，但看到余航專注而認真的樣子，心中的敬佩又增添了幾分。

金屬液完全注入模具后，余航將砂箱放在一旁，等待金屬冷卻。

幾分鐘后，模具表面開始冒出白煙，金屬逐漸凝固。

余航戴上厚厚的手套，拿起錘子，輕輕敲打模具的外殼。耐火層開始碎裂，露出了里面的金屬螺旋槳。

“成功了！”安輝興奮地喊道。

余航笑了笑，將螺旋槳從模具中取出，仔細地檢查了一遍。螺旋槳的表面光滑，形狀精準，沒有任何瑕疵。

余航將螺旋槳放在工作臺上，工人們紛紛圍了過來，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這……真是你做的？”一個工人結結巴巴地問道，語氣中充滿了震驚。

余航點了點頭，語氣平靜地說道：“是，失蠟法雖然復雜，但只要掌握了技巧，其實并不難。”

工人們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么，但最終什么也沒說出口。

……

看到余航忙了一身汗，安輝將負責人喊了過來，冷笑一聲：“我們花了那么多錢，你們就只提供一個場地？所有的工作都指望我們自己做？你這尾款還要不要了？”

負責人被噎得說不出話，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難看至極。

他咬了咬牙，轉身對著車間里的工人吼道：“都愣著干什么？趕緊過來干活！”

這時才有幾個工人過來，接手了后續的打磨工作。

余航終于得以休息，他向安輝點了點頭，表示感謝。

安輝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地說道：“余航，你真是讓我大開眼界。交大果然是人才濟濟，一個大一新生竟然這么全面。以后發達了，可別忘了老大哥啊。”

余航笑了笑，語氣謙虛地說道：“安博士過獎了，我只是略懂皮毛而已。”

安輝搖了搖頭，認真地說道：“你這可不是皮毛。我看得出來，你是真有本事。以后有機會，咱們多合作。”

余航點了點頭，心里對安輝的印象也好了不少。

雖然這位博士大哥在他面前只是一個未出象牙塔的孩子，但他敢于擔當，實事求是，又沒有那些實驗室大師兄的架子，反而隨和的很，確實值得深交。

終于，在下班之前，兩個螺旋槳都順利完成，余航二人準備趕著傍晚的汽車，返回船廠。

……

設備廠的工人們默默地看著他們離去，其中一人向負責人問道：“頭，那小子怎么這么厲害，好像什么都會啊？”

負責人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腦袋，罵道：“沒看到他們背包上寫著交大嗎？讀書讀不過別人，再不好好干，以后活全都被人家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