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別的，單說他來國營飯店拼桌吃飯，趙陽就是第一次見到。

尤其是想到陳振東還來自大洋彼岸，他心中愈發覺得這人不一般了。

借著宏寶萊，倆人趁著吃飯的功夫，陳振東沒醉，趙陽硬生生要了兩瓶白酒，把自己灌醉了。

“振東兄弟，來，咱們再喝一杯。今天的事兒，要不是有你，說不定還不知道鬧成啥樣了。還得是你面子大。”

“說實在的，我是真感覺，這日子過得沒盼頭。原先牽線搭橋，好不容易奮斗了一兩年。結果因為一個女人……全沒了！”

“以前有錢的時候，天天國營飯店、下館子，大魚大肉。如今沒錢了，吃著清湯面條，我自己倒沒啥。但是我就覺得……對不起我兄弟！”

這幫人，在改革開放之前，都是屬于大家眼里的街溜子。

直到抓住機會，賺了一兩年，好不容易改變周圍人的印象，結果又因為爛俗的女人背叛，人脈阻斷，收購糧食的路子被人搶，一朝回到解放前。

任誰心里都會郁悶。

陳振東聽到這話，單手搭在桌子上，一邊跟人稱兄道弟，一邊露出了一個笑瞇瞇的表情，看起來帶著幾分神秘：

“趙兄弟，別那么快放棄。你會發現，這是一個最好的時代。只要你想，哪里都有路子。”

趙陽睜開了瞇縫的眼睛，半醉的眼眸中，透露出一絲清醒：

“這話怎么說？”

“從黑河與布拉戈維申斯克，有一段地下黑市貿易線。蘇聯缺乏輕工業物資，而我們剛好缺重工業物資。”

說完這一切，趙陽眼神中，最后的那絲醉意，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此時，黑河邊境貿易線還沒有放開。

但是對于國際倒爺們來說，只要有錢賺，利潤足夠大，總是不缺人的。

趙陽作為曾經的糧食倒爺，想要去蘇聯做倒爺……也算是駕輕就熟的事兒。

不過，在此之前，像是倒賣茅臺這類東西，似乎都需要大量的外匯券……

一想到這里，趙陽就忍不住微微皺起眉頭。

但是……

這一刻，他轉過頭，看向坐在對面的陳振東。

他缺外匯券，但是陳振東作為華僑，可不會缺少這玩意。

問題就在于，他愿不愿意，以及……自己手頭的錢票夠不夠。

正巧在這個節骨眼上，旁邊的小弟湊到趙陽身邊：

“陽哥，這確實是個路子。你要是錢不夠，咱們大家伙幫你一塊兒湊湊？”

趙陽下意識就想要拒絕，結果那小弟還急了：

“陽哥，你這是拿我們當外人？以前大家跟你一塊兒賺錢，咱又不是劉麻子那個白眼狼。道上混的，得講義氣！”

趙陽一聽，頓時心潮澎湃。

“好！那這次就干票大的！”

……

從國營飯店走出來的時候，陳振東的皮夾又變厚了。

此時，外匯券和錢票的比例是1:1.8。

但前提，那是官方的。

趙陽這家伙以前能混得風生水起，拉攏人脈關系，也是有眼色的。

這不，即便手頭沒錢，他也硬是用1:5的最高比例，和小弟集資，換了陳振東一千五的外匯券。

至此，陳振東手上，差不多有了七千五百人民幣，還有兩千美金。

輕松變成萬元戶。

甚至其中還不需要經過黑市的各種交易、風險。

不過……臨走時，陳振東似乎又塞了一筆錢給趙陽。

法爾離得遠，沒看清具體數額。

同時，陳振東似乎對趙陽說了點什么。

回去的路上，法爾就欲言又止：

“六少，你是故意的吧？”

陳振東瞅了法爾一眼：

“怎么說話的？”

“我這條路子，確實能賺錢。要說有風險……在國內倒糧食，難道就沒風險了？”

互惠互利。

你情我愿而已。

法爾一想……似乎還真是這個道理。

只不過這種小聰明，可以用一下，但是用太多下，很容易暴露陳振東相對“窘迫”的經濟處境。

法爾很好奇，接下來陳六少又打算干什么。

“干什么？”

陳振東聽到這話，很是坦然從容：

“我回東北，不是來尋根的嗎？”

……

尋根？

法爾原本以為，這事兒按照阿美利加那邊的速度，還要過上好久，才能夠得出結果。

但愣是沒想到，才過去半個月，那邊的孫瑞明，也就是僑務辦的主任，就這么喜氣洋洋地來找陳振東了：

“陳同志，好消息，好消息啊！”

陳振東聽到這話后，正在國際飯店中剝著茶葉蛋，這會兒三下五除二，塞入口中，等到完全咽下，這才調侃了一句：

“孫主任這么高興，不會是幫我找到了家人吧？”

本是無意一句話，誰料到孫瑞明夾著一份文件，就這么坐在陳振東面前，眉眼飛揚：

“陳同志，你真是料事如神啊！”

陳振東這會兒倒是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先把雞蛋給咽下去了。

要不然，這會兒聽到孫主任的話，指不定就會被噎住。

這究竟是什么速度？

陳振東擦了擦手，定睛看下孫主任，越看越覺得，這家伙簡直就是個人才，他一張嘴，各種彩虹屁就是張口就來：

“說起來，在阿美利加那么多年，我如今一回到家鄉，才發現，西方媒體還是對華國有諸多誤導扭曲。你看嘛，這高效務實的政府服務效率，不管是執行力還是整體性，其實都遠遠超過國外的權力機構。”

孫主任被這花花轎子抬的，臉上忍不住帶了一絲紅光。

他言不由衷地謙虛了幾句，然后就從文件袋中，掏出了有關“尋根之旅”的資料。

只是在拿出資料的時候，孫主任卻又顯得有些欲言又止：

“陳同志，看這份資料的時候，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陳振東一愣，手指微微攥緊，只以為是什么壞消息。

結果孫主任只是顯得有些憂心忡忡地開口：

“五天的時間，我目前只能找到你大爺家的信息，其它的關系，還在踅摸的過程中，但愿不會耽誤你的行程。”

陳振東心中一松，就露出一絲好笑的心情。

他能有什么行程？

家里頭的老爺子養父，恨不得他在東三省扎根，這會兒還能跑到哪兒？

想著，陳振東逐漸打開了文件袋中的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