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場長一聲令下，整個紅星農場的采購員，頓時就動起來了。

其中以小馬專員最為活躍。

他眼見今兒個立下了一樁大功勞，雖然身處寒風中，依然覺得心口熱血滾燙。

那模樣，簡直恨不得自己下地化作老黃牛，狠狠犁二里地，好好發泄一下。

就在馬場長走到辦公室，準備披上軍大衣就出發時，辦公室的電話突然響起。

馬前進眉頭一皺，順勢接起了電話。

“老馬啊……”

電話那頭，拉長的語調出現，帶著幾分苦悶和煩躁：

“老馬，這農機的事兒咋整？今年的指標少，省里的廠子又優先提供中央直屬的農場。我這邊跑了小半個月，不是破銅爛鐵，就是一堆快要報廢的二手貨……”

“你這老家伙，年輕的時候最機靈，你給我指點指點唄？”

這話可就搔到馬場長的癢處了。

他琢磨著，橫豎現在那個僑誼農機廠也沒被人發現，應該也來得及，索性就開口：

“老徐，以前當兵的時候，就我跟你關系最好。這話我只告訴你一人，你可千萬別告訴別人。”

“泰和縣里，有一個農機廠……”

……

老徐那頭。

他聽完馬前進口中的話，擱下手中的電話，紅光滿面，一掃之前頹然的模樣。

旁邊的副場長，聽到了電話中的內容，神色也略有些興奮：

“徐場長，這農機等不得，說不定啥時候就被買走了。咱們要不現在就去瞅瞅？”

徐場長略作思忖，卻開口：

“不急，我給老林那邊再打個電話，他們那邊也剛好缺農機。”

副場長有些猶豫：

“萬一農機搶完了，那咋整？”

徐場長一副胸有成竹，智珠在握的模樣：

“這事兒老馬只告訴了我一個人，我再告訴老林一個人，他嘴巴最嚴，絕對不會向外透露。一個農機廠的農機，咱們三家分一分，正好！”

副場長似乎被說服了。

只是……他怎么總覺得，自己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呢？

……

東方紅農機廠。

陳振東等人剛拉完電話線。

要么說這年頭華僑身份好用。

即便不是在羊城那邊，但是有這層身份背書，至少比旁人更容易和當地政府背書。

再加上有哈市僑務辦的老孫轉圜周旋，不過這么一段時間，廠子里的鋼材指標、柴油指標、電線、電話都已經拉好。

辦公室里。

衛素娥和一幫會計，正在算這段時間以來，廠子的收支情況。

在業務員的兜售下，振興僑誼農機廠的開局，不算好，但也不算太差。

一共十二臺拖拉機，售價兩千六百。

因為憑借著華僑優勢，計劃內的材料更便宜，差不多有20%左右利潤。

這樣算下來，也就是說，十二臺拖拉機，一共賺了6240元。

別看六千塊不多。

1982年的六千塊，那就相當于如今的六十萬到八十萬左右。

畢竟現在城鎮職工的年均工資，也才八百左右。

陳振東手頭摸過錢，眼見六千多的利潤，倒還算穩得住。

但是其它人可就不一定了。

算賬的衛素娥，雖然她是個農村婦女，但她可是屯子里少數上到初中的婦女。

這個時代，能夠讀書的女同志，那可是鳳毛麟角般的存在。

要不然，陳立民當初也不會死乞白賴要取這么個媳婦兒。

得益于平時趕集算計那三毛五毛的經歷，衛素娥這會兒不用扒拉算盤，也比人家算得快和準。

這不，不過一會兒的功夫，衛素娥就一聲驚呼：

“媽呀，不過幾天的功夫，這就六千多了？”

周圍人都驚呆了。

六千多！

那可是足足六千多！

辦公室里一共三個會計，這其中有一個戴眼鏡的會計就驚呼出聲：

“媽呀，我瞅著咱們農機廠，剛開始還擔心賣不出。結果沒想到，現在才賣了十幾輛，就足足賺了六千多。這要是繼續發展下去，那還得了？！”

“六千多……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多錢……”

“我說，東哥不會是財神爺下凡吧？人家怎么隨隨便便做一件事兒，都能賺錢呢？咱們窮……也是有窮的道理的！誰能像東哥這樣折騰？！”

陳振東聽到這話，還沒有嘚瑟，那邊衛素娥反倒是嘚瑟起來了：

“我早就說了，東子辦事，你們放心。咱老板那是從阿美利什么過來的，可不就是比咱們有見識？”

“要說我，區區六千塊，那算個啥？以后六萬、六十萬，那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天爺啊！

周圍人聽到這話都驚呆了。

這衛素娥可真敢想。

六千塊已經很了不得了。

要是他們來說，單是有這六千塊，說不準一輩子都可以混吃等死了。

結果衛素娥這娘們說啥？

居然說還要賺六萬？！

賺六十萬？！

她怎么敢想的！

就算是大家對陳振東再有信心，也不敢做這樣的白日夢。

別說是六十萬，就算是六萬他們都不敢想啊……

然而正在這時候，外頭的電話鈴聲突然接連響起。

這邊會計科的人面面相覷，不知道怎么一下子來了這么多電話。

好不容易等那邊電話打完，陳立民那邊的幾個業務員，頓時就跑進來。

陳振東定睛一看，也不知道他們究竟聽到了什么，居然一臉恍惚，有種如夢似幻的感覺。

就連一向還算穩得住的陳立民，這會兒都有些暈乎乎地開口：

“老、老板……咱們的農機，賣出去了！”

衛素娥脾氣急，這會兒聽不懂了，納悶地問：

“這農機不是早就賣出去了嗎？”

陳立民愣是出了一身細汗，擦了一把額頭，只覺得胸口的心臟砰砰跳動：

“紅星農場、友誼農場、建設農場、紅旗農場……他們都打電話過來，說要買咱們的小型手扶拖拉機！一買就是六七輛！”

這話一出，即便是坐在位置上的會計員，也覺得腿腳發軟。

一個農場六七輛小拖拉機，如今四五個農場一起買，那就是三十輛左右。

他們突然開始懷疑，這錢……未免也太好賺了吧！

關鍵是廠里忙得過來嗎？

……

須臾。

泰和縣。

振興僑誼農機廠門口。

氣氛略有些僵硬。

馬場長看向徐場長，再看向周圍一堆相識的農場場長，愣是咬著牙，溢出一絲冷笑：

“老徐啊，你這嘴，可不是一般的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