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陳志飛就去了公社找趙常山趙書記。

果然被吳秀蘭給說中了，趙書記一聽說陳志飛的來意，覺得這是一件兩全其美的好事，就一口答應了下來。

而正當陳志飛回到中心小學，想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李松林的時候，卻發現這一大清早，中心小學的鐵門外就站了不少人。

有幾名大人，但多數都是個頭大小不一，衣衫襤褸的孩子。

陳志飛一眼就從人群中認出了那個名叫招娣的小女孩兒，他這才認出來，這些應該都是鴨臺村前來報名入學的孩子。

可昨天說好了的，算上劉志明家的老三，也就八個孩子而已。

現在一打眼看去，至少不下二十孩子唧唧咋咋的圍繞在門衛室外，這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陳老師，陳主任，你可算是來了！”

見到陳志飛回來，門外老張立馬跑了過來。

“張大爺，這是怎么回事啊？”

然而還不等老張頭說話，那些個帶著孩子們的女村婦們，就一股腦的圍了上來。

“你就是陳主任吧？”

“是他，是他，昨天在村大隊的時候，我見過。”

……

陳志飛尷尬一笑：“我是陳志飛，你們這是……”

“不是說這里包吃包住，還有免費的學上，俺們五更天就來了，可這糟老頭子壞得很，死活不讓俺們進，你瞅瞅給孩子凍得。”

一位抱著頭巾的大姐，直接把自己淌著鼻涕的孩子推了出來。

“嘿！你這婆娘是咋個說話呢！是俺不讓你進嗎，你……”

“你什么你，陳主任你評評理，是不是你昨天上俺們大隊書記家里拍著胸脯保證的，說俺們三隊的孩子，可以不交學費來上學？”

“就是，就是，聽劉嫂子說，昨天還吃了一只三年的老母雞呢！”

一聽這話，陳志飛頓感頭皮發麻，他就知道昨天那頓飯不是那么好吃的。

七嘴八舌的喊聲中，陳志飛眼尖的注意到了劉志明的兒子，劉財厚一個人躲在人群中。

陳志飛蹲下身：“劉財厚，你爹劉志明怎么沒來？”

“我爹昨天喝多了，所以就讓俺和嬸子一起來了。”

“那大隊長和會計呢？”

“都喝多了。”

“都喝多了？那個酒糟鼻子的大隊會計也喝多了？”

“你們不是昨天中午一起喝的酒嗎？”劉財厚一臉無辜的樣子。

陳志飛心說好家伙，這是全都當了甩手掌柜，直接全都甩在我一個人的身上了啊！

這時候，一個大姐將陳志飛給拽了起來：“陳主任，劉書記可說，您是親口答應說的我們三大隊的孩子不用交學費！”

“是啊！是啊！我們這些可都是三大隊的娃娃！”

“一口唾沫一個釘，您這么大的領導，總不能說話不算話吧！我們一大清早的，連鋪蓋卷都帶來了！”

“是啊！是啊！不能說話不算話吧！”

眼瞅著事態越來越控制不住，陳志飛站上臺階大喊道：“大家靜一靜，靜一靜！先聽我說……先聽我說！我昨天是說過讓鴨臺村的孩子們來上學，但不收學費這事兒就是指的昨天那些個孩子，你們這一下送來二十來個，這……這……”

“那我們可不管，怎么他劉志明家的，就是三大隊的孩子，就可以不要錢上學，我們家的就不是啦！是缺胳膊還是少腿兒，還是你們這些領導們官官相護！”

“就是就是！”

“反正今天我們都已經把孩子們帶來了，你們收不收，俺們都不會帶回去。有口飯吃，那他們就活著。沒飯吃，死了也得死在你們這兒！”

說罷，這些帶著孩子來的農村婦女們，竟然真的甩手就走。

年齡較小的孩子，見到這架勢，直接嚎啕大哭。

年紀大一點兒的，雖然沒有哭，但是也沒有跟著走的，全都眼巴巴的看著陳志飛。

“哎！大姐大姐！事兒可不是這么干的啊！鄉親們，鄉親們！”

然而沒人聽陳志飛的解釋，沒過多久，那幾名婦女就連背影都看不到了。

“陳主任，這可怎么辦啊……”

陳志飛站在校門口的臺階上，望著眼前這群被“遺棄“的孩子，喉嚨像堵了團棉花。最小的那個鼻涕娃正抱著鋪蓋卷嚎啕大哭，大些的孩子們則眼巴巴望著他，凍裂的小手緊緊攥著破舊的衣角。

他們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嗷嗷待哺的豬仔。

“造孽啊……咋能這么狠心呢！”老張頭蹲在門房邊直搖頭，“這劉志明真不是東西！”

陳志飛深吸一口氣，他當然知道并不是這些做家長的狠心，而是她們吃準了自己一定不會做事不管。

看來反不能亂吃，話，同樣不能亂說啊！

陳志飛，蹲下身給扎著沖天辮的小招娣擦了把臉：“孩子們，都先跟老師進來吧。”

幾個孩子無動于衷，顯然還沒有從剛才的遭遇中緩過神來。

陳志飛指了指食堂方向：“大家都沒吃早飯吧，先去喝碗熱粥暖暖身子。”

一聽有吃的，孩子們這才你推我搡地往院里走。

有個扎羊角辮的小姑娘突然拽住陳志飛，臟兮兮的小臉上掛著兩道明顯的淚痕：“老師，俺娘說……說要是被退回去，就把俺賣給后山的啞巴當童養媳……”

“不會的，老師不會不管你們的。”陳志飛揉了揉她枯黃的頭發，知道這些都是那些家長們為了讓自己把自己孩子留下，而說的氣話。

他轉頭對老張說：“張大爺，麻煩先帶著這些孩子進去吃口熱乎的，我這就去找李校長。”

“行吧，不過我看這事兒啊，你一個人可扛不住……”

陳志飛沉默不語。

剛走到辦公樓前，就看見戴春玲叉腰站在臺階上，剛剛大門外的那一幕，估計被她看得一清二楚。

“陳主任好大的威風啊！這一下子弄來二十多個吃白食的，真當學校是開救濟院了？”

陳志飛沒心情和她掰扯：“戴老師，你要是閑的沒什么事兒，麻煩你先幫忙安頓下孩子們。”

出乎意料的，這一次戴春玲不但沒有和他抬杠，反而直接向著食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