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何，這一刻，陳志飛的腦海中突然響起林思慧說過的那句話：

“你心里清楚，我們都不屬于這里。”

陳志飛舔了下嘴唇，最終還是說出了和林思慧同樣的話：“劉哥，你就沒有想過離開這里？”

“離開？”

“是這樣，我有一位朋友說國家可能有意恢復高考，雖然不知道具體什么時候，但我想對于我們這些知青而言終歸是件好事。你就沒有想過……”

“是小林同志告訴你的吧。”

陳志飛尷尬一笑，突然覺得這里的每一個人似乎都有能看穿別人心思的能力。

“人家是清北的高材生，除了她，咱們這兒誰還有這樣的消息。”

劉國慶苦笑著繼續說道：“不過你也別拿你劉哥打趣兒了，我都要奔三的人了，書本上的知識早就忘的一干二凈。有時候在楞廠堆貨，一百以內加減乘除還得想個幾遍，還考什么大學，烤地瓜都費勁……”

陳志飛聽了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只是跟著干笑了一聲。

“哎！不過就算走了天大的狗屎運，真讓我考上了。我這一走，你讓向東他們娘倆可怎么辦，總不能喝西北風去吧。”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聽劉國慶這么說了，陳志飛也不好反駁什么，至此又不禁聯想到了自己。

“行啦，你也別在我這兒干耗著了。你那個未過門兒的小媳婦兒不是在公社食堂幫忙嗎？眼看到飯點兒了，趕緊去看一眼吧。”

“那我一會兒給你打點兒飯菜回來？”

“你就別惦記我啦，我跟馬大夫對付一口就行了。對了！千萬別把我傷著的事兒傳出去，我在林場住兩天，等傷好了再回去。”

“那好，有事兒你再叫我。”

別了劉國慶，陳志飛就直奔公社的大隊食堂。

正好趕上飯點兒，食堂里人山人海，一眼望去起碼不下三四百人。

不過公社食堂雖然熱鬧，但是伙食質量要比林場差得多了。畢竟林場怎么說也是國營，伐木工更是香餑餑。

在生產隊一年到頭也就掙點糧票、布票，肉票都少的可憐，更別說其他生活用品的兌換票。

可林場就不一樣了，工分多不說，兌換票照拿，甚至還有現金分紅，所以本地人家大多都愿意把自家姑娘嫁給林場的知青。

陳志飛打了一碗高梁米飯和一葷兩素，那時候食堂打飯的叔叔阿姨都身體倍棒兒，飯菜都打的滿滿登登，根本就沒有手抖的習慣。

“同志您好，我想問問吳秀蘭同志是在這里幫廚嗎？”

打飯的大爺上下打量了一下陳志飛，眼神里甚至透漏著一絲鄙夷，連帶著將馬勺里的瘦肉絲兒抖落了幾根兒才扣到陳志飛的飯盒里。

“你們這些小年輕，心思多放在正道上，沒事兒總打聽小吳同志干什么！小心我上你們駐地領導那兒告一狀。”

陳志飛尷尬一笑，心說看樣子平日里打聽吳秀蘭的人還真不少。再怎么說長相擺在那兒呢，估計要不是因為家里實在太窮了，上門提親的人早就把門檻子踏破了。

“大爺您誤會了……”

“誰是你大爺！還打不打，不打上后邊去，別耽誤其他人吃飯！”

這打飯的大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陳志飛也不能和他硬剛，就端著飯盒找地方先吃飯去了。

可他這邊屁股還沒坐熱乎，就有人在他正對面坐了下來。

下鄉的知青此刻應該都在林場，陳志飛自認為在生產隊沒什么熟人。一抬眼竟發現坐在自己對面的，是個梳著麻花辮子，一身素色襖子的年輕姑娘。

“林……林思慧？你怎么會在這兒？”

陳志飛一見到林思慧，便想起昨晚走廊上，林思慧軍大衣下的那幅峰巒疊嶂的美景，眼神便開始不自然的閃躲起來。

“中心小學離公社不遠，學校里沒有食堂，我們就來這邊打飯。”

陳志飛磕磕巴巴的“哦”了一聲，和平鄉中心小學條件艱苦，里外里算上校長也不過三四個老師。

所以這些下鄉的女知青，自然就成了中心小學的代課老師。

“那你在這里干什么？”

“說來話長。”

“那件事……你想好了？”

陳志飛當然知道林思慧口中的那件事兒指的是什么，只不過他不明白的是，為什么對方會對自己和誰結婚這么的上心。

“差不多吧。”

其實陳志飛也沒有真正考慮好，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所以就隨口搪塞著。

誰知林思慧聽完，只是低頭沉默不語，指甲扣了半天飯盒，長長的睫毛在黑框眼鏡下眨了眨，最終就留下一句：“今晚八點，在村頭河邊等我。”

之后便頭也不回的走了，只留陳志飛一頭霧水，完全沒摸清對方的路數。

“有什么話不能當面說，還非要等到晚上……”

嚼了兩口芥菜疙瘩，陳志飛就溜到了廚房的后門，想著看看能不能遇上吳秀蘭。

誰知冤家路窄，一轉角就遇到了之前的打菜師傅正蹲在門口抽煙。

正所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陳志飛剛想趁著對方沒注意到自己，先溜為上。

卻不想那大爺眼神還挺好，一眼就抓了個正著。

“回來！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去！”

陳志飛腦子一轉，從兜里掏出之前剩的那包吉林長白：“大爺，不！同志，抽這個，抽這個！”

那大爺輕蔑一笑：“哼，想賄賂我，然后偷偷進去找女同志廝混？門兒都沒有！告訴你，老子最看不上的就是你們這群城里來的小年輕！吃了兩天飽飯尾巴都不知道翹到哪兒去了，成天勾三搭四的！”

“同志，您誤會了，其實我是……”

“是是是，你是什么你是！我看你是思想作風有很大的問題，真應該多勞動教育幾年！”

陳志飛汗顏，這大爺口舌如箭，自己連插嘴的機會都沒有。

沒有辦法，陳志飛只得硬著頭皮喊了一句：“大爺！吳秀蘭是我未婚妻！”

“什么未婚妻，我還……”打菜師傅忽然愣住了，“你說什么？小吳是你……你是弄了牛二的那個小子？”